莊帝自十四歲親政至今,尚不足兩年,這兩年太后雖不再親問朝政,但各項大事莊帝無不親問其意,如今有禮部侍郎忽提此事,不能不說很是微妙。太后沉吟了半晌,慢慢地鬆開了手帕,緩緩問道:“皇帝怎麼說?”“霍大人說皇上並未答覆,留中了。”留中,就是把摺子扣住暫時不回,既不是同意,也不是不同意。莊帝將其留中,無論其對此事是否有興味,都足以給人留下伏筆,而此時留中,不出幾日,必有各部官員對此事發表意見,分別上疏條陳。太后又默了一會,“此事皇上午膳時並未提起。”聲調平緩,聽不出喜怒。德姑姑猶豫了一下,仍輕輕說了,“霍大人說,他和姚臣邦中午本遞了膳牌,被林公公擋了……”“林喜貴?”太后一驚,想要發怒,竟然笑了,“好,好,把他給我叫來!”林喜貴卻是慈寧宮總管太監,此時像是準備好了似的,不多時便聽傳趕來,進屋見太后側背身坐在炕沿上,馮姑姑德姑姑兩邊肅立無語,卻也不慌,緩緩向太后跪地行禮,“老奴參見太后。”太后也不說話,半晌,端起小几上一盞茶。“娘娘,睡前喝茶不好。”林喜貴仍是慢條斯理。“好?”太后笑道,“你還知道為哀家好?”“是。”林喜貴仍跪著。“你中午可是擋了膳牌?”太后語氣漸重。“是。”林喜貴抬起頭,“奴才以為,午膳乃太后與皇上天倫之時,不應為朝事所擾。”“你下午也不曾向哀家回稟此事。”“奴才認為並無必要。”“你以為沒有必要?你竟敢……”太后動怒,馮姑姑忙上前扶住她手臂,“娘娘息怒,小心氣壞了身子。”轉身又斥林喜貴,“你還不住嘴!”“說,”太后穩住了呼吸,“你讓他說。”“是,”林喜貴先叩首,抬起頭來看向太后,目光懇切,“老奴並不知膳牌所為何事,但老奴以為,能趁午膳遞膳牌進來的必為重臣大事,而娘娘已向皇上表明不再過問朝政,若老奴遞交此牌,置娘娘於何地?置娘娘與皇上母子之情於何地?老奴未將此事回稟娘娘,是因為老奴知道,此事雖大,卻並不急在片刻,遞牌的人也必能讓娘娘知曉。”頓了一下,語氣稍稍有些激動,“老奴以為,老奴此事並未做錯,但老奴氣壞了娘娘,卻是死罪,還請娘娘治罪。”語罷深深叩首。太后聞言輕輕緩住了身子,撥開馮姑姑手臂,緩緩道:“林喜貴,抬起頭來。”說罷直直地看向他眼睛,聲音充滿威嚴:“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頓了一下,“可我仍要治你私攔膳牌、隱瞞不報之罪,你可服麼?唔,革你半月升米,慈寧宮外罰跪一個時辰,怎樣?”林喜貴身子頓時一鬆,笑拜道,“老奴謝太后恩。”作者有話要說:花來,話來…… 往事篇之卷一:子非小魚青杏小人都已退去,慈寧宮寢宮又只剩了太后與馮姑姑二人。桌上的六根鉸鳳青燭靜靜地燃淌著,將二人的沉默籠的忽明忽暗。“杜蘭,你過來給我梳梳頭吧。”劉氏的頭髮已經花白,年輕時就不甚豐厚,現如今更顯得有些稀薄,馮姑姑只慢慢地用梳子就著髮絲,輕輕地順著。“今日這事,你卻怎麼看?”劉氏素不喜宮人們梳頭時藏藏掖掖地收攏斷髮,此時也是,照常伸手將斷髮接了,團在手心中,漫不經意問道。馮姑姑沉吟了一晌,陪笑道,“奴婢說不好。”劉氏將那幾根斷髮合攏,在手指間細細捻著,瞅著它們細抽抽得在指間轉著圈兒,“既讓你說,你便但說無妨。”馮姑姑仍沉默了半晌,照舊道:“奴婢不知……”太后聽罷卻猛地坐直,馮姑姑冷不防她這般,手勁便沒掌住,硬將她鬢邊帶了幾根毛髮下來,忙就地跪了,“娘娘恕罪。”劉氏看著地下垂首的馮杜蘭,頭髮也已經花白了,髮髻梳的齊整,只簪了根玉釵,又想到她幾十年跟著自己的風雨,啞聲嘆道:“起來吧,”轉過身去,“只如今,連你也這般跟我藏著心思說話了……”語意中說不出的蕭索無味。馮杜蘭心裡一酸,抬眼看到劉氏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哽咽了一下,“娘娘,”又過了一晌,方緩緩勸道,“皇上大了……”劉氏並未回話。杜蘭輕輕又問,“還有林公公那裡……”太后擺擺手,“你道我不知嗎?若不是知曉他素與霍思無不睦,此次我豈能輕饒與他?”微微一曬,“這老東西聞到味兒了……”說著迴轉身,望著馮杜蘭,“杜蘭,哀家十餘年來每日與這幫人猜心思,只有你,”聲音越說越低,“哀家只希望若還能有一個能與哀家亮著心思說話的,也就只有你……”這邊廂林喜貴跪得整一個時辰,晃悠悠得將要爬起,監刑的太監吳成嶺早已吩咐了兩個小太監抬了躺椅,備在旁邊,當下親自將林喜貴扶了,尖著嗓子,“師傅慢著點!”又弓腰笑道:“奴才去德姑姑那復了命便去伺候您老。”待得覆命後匆匆趕到林喜貴住處,只見他躺在床榻上,兩個小太監正給他上藥,遂裝樣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