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達平江縣衙,縣丞早候在那裡,侍茶以待。因周奉如今乃是金陵數一數二的大財主,背後又有知府撐腰,是以平江小小縣衙,不敢慢待。而他又非公門中人,太過奉承不妥,故縣令自己不出,命縣丞接洽。雙方寒暄過,縣丞看向周奉身後,嬌小娉婷的一個身影,便道,“這位便是尊夫人的義妹杜夫人了。”周奉雲是,靈眉方從他身後出來,碎碎兩步,輕福身道,“賤妾拜見縣丞大人。”那縣丞略略一照,饒他四五十歲的人了,亦不免一呆,“好說,好說,請起,請起。”周奉見狀不喜,那縣丞不覺,請落座看茶,一面讚歎,“早聞周善人水難捨粥,不料尊夫人亦當仁不讓,賢伉儷真乃志同道合,可尊可敬。杜夫人哪,你可要好生謝過這為結義姊夫,為你的事費盡了心神。”那周奉口中讓謝,眼睛瞟回來,便如那調情愛撫一般,靈眉脊上一麻,真個曉得箇中滋味,勉強應是。周奉迴轉過頭,對縣丞道,“聞得杜家還有一名侄子前來登記,不知人在哪兒啊?”縣丞道,“也約的今日來,”往外一張,“喏,這不是杜公子來了。”周奉一雙厲目先看過去,只見一年輕藍袍公子,後跟一僮,緩緩門外走來。周奉一眼之下,不禁輕之,這杜景陽面白唇紅,眼睛清亮,一身書卷,樣貌平平。杜景陽卻一眼看見的靈眉,雖那裡低頭坐著,但滿眼是她,當下面泛喜色。縣丞召喚,“杜公子,前來。”景陽暫丟下她,忙上前拱手,“小生見過大人。”迴轉身,見一男子坐在靈眉上首,雖也年輕,然氣態不俗,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知便是她那位結義的姊夫,忙也拱手道,“這位定是周公子了,見過。”周奉一笑,轉首和煦對靈眉道,“妹妹,你夫家人到了。”葉靈眉顫顫抬起頭,只幾步之外,景陽面容依稀,目光急切的望著自己,她極力自持,嘴唇兒咬了又咬,終是紅了眼圈,景陽見她面色極白,模樣兒未怎變化,只眸子裡添了幾許憂愁,急問道,“妹妹可好?”靈眉囁嚅了幾下,周奉又笑,輕聲,“見了面,怎不叫人?”靈眉清清的一句,“伯哥哥,……我一向安好。”便重把頭低去。那聲若鶯啼,瀝瀝動人,周奉直被喚的酥麻,想,她以往也是這般勾人的!當下按捺住,笑吟吟問景陽,“杜公子從何而來?”這邊景陽也收回遐想,縣丞主持,迴歸正題。回到客棧,這邊剛掩上門,周奉冷咻咻道,“你倒大方,與他平分土地。”靈眉不想理他,解下斗篷,徑自去卸釵環。周奉此時,什麼外間的裝模作樣都無有了,上前攥住她手腕,靈眉一掙不松,再一掙,“你做什麼?!”周奉冷笑,“我倒想問你要做什麼,平分家財,你對他便這樣捨得?下首,是不是盤算著就要雙宿雙飛去了?”靈眉氣極,“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樣!”周奉撮住她下巴,眯起眼,“我怎樣?”聲氣兒慢下來,“方才你那景陽哥哥,不還是照樣兒謝我,對你,照拂有加?”說著一手爬上她小腰,充滿暗示的撫摸。靈眉哭出聲兒,“你做什麼日日這樣欺負我?”周奉淡笑,鳳眼勾起的紋路刻薄至極,掌著她細看,“對我這樣也就罷了,怎麼見著他,你也一般的冷淡,還捨得跟著我回來。——哦,是了,”將小嬌人囫圇兒關在懷中,貼著她耳垂輕舔,“你與他,原也是一段私情,你跟著我,在外人看怕還清白些。”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1021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靈眉攆走周奉,自己伏在床上痛哭。想他說的雖句句挖心,但不免實言。想到自己未出閣時,因著富貴嬌養,形成了極單純爛漫的性子,雖說閨訓也是嚴格的,四書女戒,從小便讀,但最愛卻是嫂嫂們偷偷傳閱的書話本子,紅拂綠珠,鶯鶯麗娘,一段一段佳話,萌出一點一滴少女想往。當初被娘發現時,自己撒個嬌兒便混過去了,現下……靈眉咬住帕兒,攪到這樣的混沌裡,焉不是自己一向裡之過也!這邊裡葉靈眉反悟自己操持不謹,有失端莊,那邊上週奉氣咻咻被攆出來,剛轉到廳上,周成捧了一封信進來。“二爺,”“這是甚麼!”周奉瞅著那封信,眉梢微跳。周成些微尷尬,“方才杜公子的小廝子客棧前轉,不巧被我遇上,說是遞給咱們奶奶的。”周奉劈手一抄,“這廝欺人太甚!”待拆開一看,更是擰斷濃眉,想要握成一團,又看一遍,扔還給周成。周成忙接過一瞅,一闋雪花紙,淡香縈人,不敢多耽,匆匆一覽,不明就裡,往上一看,那位仍黑著臉,周成小心問,“二爺?”周奉一揮手,他忙俯下重讀——南來飛燕北歸鴻,偶相逢,慘愁容。 綠鬢朱顏,重見兩衰翁。別後悠悠君莫問,無限事,不言中。小槽春酒滴珠紅。莫匆匆,滿金鍾。 飲散落花,流水各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