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太監將她帶進房內,便退去。闔屋只有她一人,小嬌娘滿心慌亂,她昨兒混亂中聽到“刺客”二字,住處從昨夜起便被親兵把守,來時的路上,那太監教她“好生回話”——她也曾讀書看史,知道刺客二字的嚴重,只是這一回,雖心裡隱隱猜到或是那鶴來將自己偷放到此間,但無憑無據,他又是王爺親弟,卻向誰訴說?誰又得信?一味胡思亂想,卻候了半天不見人來。慢慢將緊張放下,四處打量,只見這房間甚大,南窗戶下設的雙耳紫檀常榻,上面一幾,別無他物,古樸素雅。自己站的客座乃兩張交椅,並一個茶桌,也是紫檀。卻又在腳下看到一個花布繡墩,與這裡極不符,明明像新搬來的。靈眉哪裡敢坐。一會聽到聲響,知是來了,那小娘忙收起眼光,屏息站好。果不多時,靴聲囊囊,淮西王等魚貫而入。幾個太監、侍女跟在後頭,他手一揮,他們便自去備事。雲來是晨練回來,一身雪白勁衣,緊領箭袖,下襟撩起,系在腰間,愈顯精神挺拔。他一眼望到靈眉,“坐。”靈眉一怔,方意識到是與己說話,深深一福,坐到那繡墩上。雲來除去指套,丟在邊上女侍捧著的盤裡,靈眉自他進來便重又緊張,交疊藏在袖子裡的小手汗溼粘人,心如蟻齧,還不知如何解釋,卻聽他緩緩問道,“你叫甚麼?”噯?小嬌娘抬起臉,面上一絲疑惑,那點神情在她潔白的小臉上便如樹隙裡偷漏的碎芒,可愛至極。重又把頭低下,淮西王坐在那裡,因著背光,面容不可明辨,陽光在他身上打出光圈,有如他自身發出的一般,氣息太過奪人。大周民風開放,但靈眉身出江南小鎮,性偏保守,被生男子問起閨名,自然遲疑,但想既是審問,也是應當,便曼曼回道,“民女姓葉,名喚靈眉。”“靈眉,”靈眉聽自己名字從他嘴裡摩挲著吐出,不由得脊背發麻,頭埋的更低。列位看官看到這裡許要生疑,前文既說這葉靈眉深肖蓮妃,為何賀雲來就不見?只因雲來自小隨老父從軍,那鶴來之見初初,也是一段機緣,此處先按下前情不表,後首再續話。侍女將果點擺在几上,雲來嚐了一個,指著碟子,“給葉小姐。”靈眉又一愣,侍女已將碟子端來,捧到茶桌上,一人過來又添上茶,水汽嫋嫋騰起,她抬起頭,淮西王身邊的太監提點,“王爺賜食,還不快用?”忙拿起一塊,側過身吃了。哪曉得滋味。吃完,仍正襟端坐,聽他又問,“你鄉故桐裡?”靈眉答是。那上頭一頓,“後又嫁到平江。水災時,全家都沒了。”他問一句,她便答一句是,到這最後一句,聲音低不可聞。都是平平問話,靈眉真不知他要問什麼,忍不住趁一個空隙站起跪下,“民女昨日無狀,衝撞王爺……”那雲來按住她話,一個侍女將她扶起,雲來道,“這園子不錯,葉小姐便在這多住幾日。”說罷起身。靈眉滿頭霧水,但王命既出,只得應是。周奉找到鶴來,問起情形。二人一對,周奉眉頭緊皺,鶴來也做悔狀,“不知嫂嫂如何……”周奉擺手,“你明知她,她絕不是那樣的人!”鶴來道,“你不知道。方才太守還來我這裡探口風,還以為昨兒撞破我哥哥一段好事,找我來詢問。”周奉驚問,“怎會這樣?”鶴來道,“從昨兒的事看,我哥哥並未發作,想是把這事掩下了。哼,倒便宜了那幫猢猻,否則這護駕不力的罪過,可是他們擔的起的?他又猜怕我哥哥與人相會房中,自己錯聽了訊息兒,驚擾了興致。”周奉聽的心裡頭針扎一樣,滿心只一個聲音,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聽那鶴來又說,“不過如若真是這般,嫂嫂的性命便保得住了——若不然開銷出來,怕不實言,哥哥家也難當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