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已達金陵、萬事俱安、莫要憂心云云。接信時在太太的後山堂,一屋子女眷俱在,從太太到貞良,莫不憂喜參半,唯靈眉大不自在,低頭默默的,好在人人都在湊著太太興頭說話,並無人注意她。回去貞良還自為一事煩擾,摒去眾人,單留下靈眉說話,“總算平平安安到達,倒放了一半的心,只是他一人在外,總得使個人去照料著些。碧煙螺兒,卻不知讓哪個去好,妹妹你看呢?”靈眉現下對周奉之事,唯恐不能避得遠遠地,勉強應付幾句便回房去了,紫煙進來道,“從二爺走那天,夫人一直懨懨的,忒無有精神。”貞良原先疑過,此時卻自以為明瞭,笑道,“你不懂。”那紫煙奇她態度轉換,但她自來伶俐,當下閉嘴不再言,貞良暗雲給周奉回信中須讓他快快找尋那杜景陽、了去靈眉心事才好。轉眼已近年根,一日,貞良邀靈眉一起去大廟拜佛,近一月裡,葉靈眉緊守在房內安安靜靜過活,半步不敢錯走,但年底為父母親人祈福,定要去的,是以應了。這日兩姐妹收拾停當,回過太太等人,坐一輛大車往城郊行來。四兒隨周奉去金陵,五兒照舊留在府內,供貞良等人差遣。兩姊妹禮佛獻禮畢,知客僧引她們到廟內為富貴香客打掃好的房內歇息,“女施主捐得上好香油錢,住持命我謝過施主慷慨,今日備下素齋,稍等就送來,請施主歇息片刻。”貞良回禮,“師父莫要客氣,我姊妹二人自處即可。”那僧人又讓了再三方下去了。僧人走後,貞良對靈眉道,“妹妹坐。”紫煙倒上茶來,靈眉吃了一口,輕輕蹙眉,那貞良亦道,“好澀嘴,”一邊笑道,“外面的東西,原無家中的精緻。”靈眉又飲一口,“還好。”貞良訝於她一月裡沉默,屏退紫煙,悄悄兒問道,“妹妹莫不是憂心杜公子一事?二爺前日裡回信還提及此事,說正在聯絡,巧在恰逢大節,節後或就有了訊息兒。”靈眉現下但聽到周奉名姓便滿身不自在,她胸無城府,不擅掩藏心事,此番一個人都沒有訴說,花嫂那裡也掩住,於她本就不易,面對貞良時更難遮蓋,當下紅頭慌腳地亂做一團,無一處不是馬腳,那貞良卻只以為杜景陽的緣故,誠意道,“妹妹莫慌,此事若有一二,你我慢慢籌劃。”她越是體己,靈眉越是愧疚難堪,心中深恨周奉,正不知如何作答處,忽聽外間傳來響動,一清利女聲高聲道,“這間房本是與我們姑娘歇息,怎地讓旁人佔了?和尚,出來,今日不說明白不得罷休!”貞良奇道,“這是哪裡來的女子,這樣張狂。”欲要喚人,紫煙先進來,面有怒色,貞良問,“怎麼了,聽話音像是衝著咱們。”一時外間聲氣愈高,貞良站起身,“怎麼的首尾,中間莫要有甚誤會。”說著要出去,紫煙忙攔住她,“奶奶莫要出去。”“怎地?”紫煙欲言又止,外間五兒聲音響起,“凌姑娘,裡面是我們府上的二奶奶,正歇著呢,你們快快別處待去。”“是她?”貞良眉頭登時皺緊,看向紫煙,又聽一清亮柔和的聲音徐徐道,“原來是週二夫人,紅苕叨擾了。”那小環旁邊兀自不休,“我們憑什麼要讓她們!”凌紅苕剛要轉身,但聽唰的一聲,棉簾掀開,抬首一看,一紫衣侍女扶著位年輕少婦站在門旁。少婦身著松花色斜襟裙襖,面龐清秀,容顏冷淡,鬢上插幾根金玉簪釵,紅苕暗道,原來這就是他那位夫人了。貞良雖冷淡,心下卻被紅苕逼人豔色驚動,只不能露,五兒上前,“奶奶,”貞良不看紅苕,問他,“知客的師傅在外面麼?”有知客僧早在迴廊外候著,聽聲現身道,“貧僧在,周夫人莫要怪罪,是敝寺安排的不周……”“行了,”貞良依然不看紅苕,淡淡吩咐,“把這間屋子還給她們,我們別處坐去。”那紫煙輕輕一句,“佛門淨地,怎來了這樣腌臢的東西!”紅苕的小環立豎了眉毛,紅苕撫住她,貞良回頭道,“妹妹,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