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許安國應道。弘德帝停下腳步,環顧四周繁華熱鬧的街道,“不過朕見到這樣的景象,總是歡喜的。”許安國輕輕道,“聖上能為百姓安益歡心,天下之福也。”弘德帝甚是滿意。兩人拐入另一條大路。那個時代的城市格局與現今不同,不是所有的街道都可以擺攤開店,像方才那個街區是早市,所有的店鋪集中在那裡開業,如今這條卻只是單純的馬路,只見腳下黃土壓實的路面,路兩邊成行種著遮蔭的榆樹、槐樹,道旁邊樹下深深的排水溝,約有兩三米深,水溝與馬路連線處光禿禿的並無間隔。弘德帝輕輕皺起眉毛。當日裡京兆尹接到宮裡一份上批手諭,“京城三十八條排水溝渠開的甚深,饒夜晚宵禁無人出行,白日依有可能致行人跌落,須新增警示。”當報曉鼓第一陣鼓聲傳到位於大元宮西南方向一片密林掩圍之中的冷宮的時候,初初甦醒了。其實她整一夜都沒有睡的安穩,初春的夜晚寒意料峭,加上昨日的一場細雨,到了夜裡更是寒意逼人,她左肩上的傷本就沒有好,這一刻好像更痛了。第四陣報曉鼓聲傳來時,初初掙扎著爬起身,來到這裡已經三天,第四陣鼓聲後會發放早飯,雖然食物粗劣,總比餓肚子強。走出房門,她看見巷子裡已出來了一些人,雖然太陽已經升起,但這裡牆高巷窄,所有的一切都是陰沉沉灰撲撲的。初初想起三天前剛進來時,她還為這裡的破敗凋敝詫異,人們臉上那空洞無神的表情,他們或老或少,有的甚至還相當年輕漂亮,可是因著這樣的背景和表情,所有人臉上好像都戴了一層厚厚的灰色的殼,模糊而苟同。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這樣,初初一面想,一面抬起頭,深而高的宮牆之上,微藍夾雜著淡紫色的天空鋪開了陽光,她於是又覺得,無論在什麼地方,天亮的時候總還是有一些靈氣的。初初很快遇到了麻煩。這天晚上,她剛剛躺下,兩個同屋的女子走到她鋪位前。她們這間屋一共住了八個人,幾個已經老邁了,還有三個比較年輕,其中一個叫彩鴉的,好似是這裡的頭頭。“新來的,你叫什麼名字?”她們站在鋪前,居高臨下。初初坐起身,“我叫盛瑜溪。”黑暗中她的大眼睛波光粼粼,有如兩眸淺泉。“哼,”觀察了三天,這個新來的孤女並無任何人可以倚仗,彩鴉驀的一聲重哼,另一人將她摁倒。彩鴉湊到她的耳邊,將耳上的一雙玉釘摘了下來。“那是我娘……”“住嘴!”彩鴉一掌摑到她嘴上,抬起頭狠狠的說道,“若你想在這裡活下去,從今往後任何事都要聽我的,聽清楚了嗎新來的,任何!”太醫將手從飾紋銅盆中取出,一個宮婢馬上捧上柔軟的絲綿巾,馮太醫認真的將雙手在棉巾上擦淨,微微晾乾,將右手兩根手指輕輕搭到紅色錦帕上的細緻手腕上。鳳儀宮內,有細沙從時漏裡流出的細微聲響,好幾雙眼睛急切地望著他,特別是這隻皓腕的主人,那黑葡萄一樣的眸子簡直像注了火,一霎一霎,偶爾又有些擔憂害怕。馮太醫知道,這一脈不容有錯。終於,他拿起手指,睜開眼睛,向上面道,“恭喜皇后殿下,是大喜!”柳皇后連忙問,“說清楚,是什麼大喜?”太醫跪到地上,“是大喜中的大喜,已有十週了。”按規矩,後宮有孕,特別又是皇后的第一胎,須十分謹慎,不能直言,以防上天收回恩賜。柳氏與乳母對視一眼,她激動的兩行清淚流下,乳母忙將她淚珠拭去,皇后定了定心,以歡快的口氣向太醫發令,“煩你代稟皇上。”她停了一下,加重語氣,“來人啊,賞!”今天的飯菜和平日不一樣。站在隊尾,初初聞到了肉香,那絲絲的炸肉香氣在空氣中瀰漫,一下子鑽透了每個人臉上厚重的灰殼,人們的腳步亂了,隊伍搖晃,甚至開始竊竊私語,初初臨到稍近些,終於聽見發飯的宮人的聲音,“皇后殿下大喜,每人賜肉五兩。”終於輪到初初,她看到自己的麵餅上重重壓上一大塊炸肉,濃重的肉汁和著晶亮的肥油滲進厚厚的麵餅上,不僅有肉,這麵餅比平日也厚實許多。初初欠了欠身,照著以前在盛府裡接受到上人禮物的禮儀,“恭喜皇后殿下。”發肉的宮人看了她一下,又撩起一塊大餅,放到她盤上。初初不料還有這額外的加份,說話間兩個宮人已經收拾好車桶,走出宮門。初初轉過身,彩鴉和兩三個女子欺上來,彩鴉伸出手,“把你的肉給我。”初初才十二歲,比她矮小,抬起頭道,“這是我的。”彩鴉道,“新來的,我說了什麼你都忘了嗎?哼!”說著將她盤中的肉抓起,連著後加的那塊大餅。初初盯著那塊肉,抿起嘴,很是倔強。彩鴉眯起眼,一揚手,炸肉掉落在地上的泥灰裡,很快有人撲上去將肉搶去,跑的遠遠的吃將起來。彩鴉不理會那人,冷笑著揚長而去。她走後,另一人跑過來搶走初初手中剩餘的餅,並打破她的碗碟。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