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百年之戰,所以與三晉交戰,雙方都是不曾容情……此番徵楚,有阿姊事先囑咐,而且我和舅父事先與一些楚國封臣有了聯絡,他們紛紛投效,戰事進行得很順利,自然也就不會有太大傷亡和怨氣。”羋月道:“魏冉與白起在軍中日久,素有軍功,部屬甚多。你來秦國資歷尚淺,手底下沒有足夠的部屬,這批楚國降將降卒,就交給你與舅舅。”羋戎道:“是。”羋月道:“魏冉到秦國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對楚國沒有太多感情。我把這些楚國舊部交給你,我知道你能夠妥善安置他們的。”羋戎道:“是。”羋月便道:“你去吧。”羋戎走了,文狸進來,悄聲道:“大王來了。”羋月一怔:“哦,他來何事?”秦王贏稷卻是為了羋瑤所生的嬰兒而來。他本擬令唐八子照顧這個嬰兒,不料唐棣卻推辭了,反要他另擇一妥善之人照顧小公子。他不解,唐棣並不是嫉妒之人,他也不相信她會不善待這個孩子。可是,唐棣卻拒絕了,她說大王親許王后,此子將來為太子,且大王又已經令她主持後宮。後宮和嫡子都在她的手中,權重則危,不利後宮。贏稷知道唐棣經常會令他刮目相看,可是此刻,他還是震驚了,甚至為她的心胸和氣量而自愧不如。在準備將這個孩子交給唐八子的時候,他是有過猶豫,有過猜忌的。畢竟,在先王的後宮,他見識過太多醜陋和爭奪。然而,這個聰明的女子,在幾乎權傾後宮,乃至離後位僅一步之遙的時候,抵住了誘惑,選擇退後一步,得到了她自己想要的空間和位置。他佩服她,更敬重她。但如此一來,他便只能求助於母親了。贏稷走進章臺官廊下,兩邊宮女紛紛行禮。這時候,廊下煎藥的宮女正熬好了藥,文狸迎出來,端了藥站起來屈一下膝道:“大王。”贏稷擺手道:“免禮,母后怎麼樣了?”文狸道:“太后這些日子已經好多了。”贏稷接過藥碗,嚐了一下,放下,接過托盤道:“寡人給母后送進去吧。”雲容打起簾子,贏稷走進去,為羋月奉上藥:“母后,請用湯藥。”羋月嫌惡地往後退了一下,擺了擺手拒絕道:“罷了,這些苦水,我都喝到不想喝了。”贏稷勸道:“良藥苦口,母后罷朝已經好幾個月了,若能早日病好,朝上才有主心骨。”羋月拍了拍贏稷的手,安慰道:“其實我並不是病了,只是想放縱一下自己的心境,放縱一下自己的脆弱罷了。”贏稷不解:“兒臣不懂,如今大爭之世,列國環伺,如行於虎狼群中,我們難道不應該隱藏自己的脆弱嗎?”羋月輕籲一聲,淡淡道:“一張一弛乃文武之道,人又不是鐵打的,怎麼可能一直強撐著?只不過,母后有足夠自信,可以放縱自己的脆弱罷了。國之大事,在祀與徵,這兩件事,我心裡有數,其餘的內政,交樗裡子儘可。有些事情不必死死地攥在手裡,放一放,才是長久之道。”贏稷沉默片刻,才苦笑道:“母后執政,已入化境,兒臣……只怕還做不到。”羋月不在意地勸道:“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學習和進步。”贏稷想了想,道:“兒臣聽說,母后要調白起回三晉的戰場。”羋月道:“是啊。”贏稷斟酌一下字句道:“有人說,白起與三晉作戰,有些過頭,容易結下死仇……”羋月道:“秦與三晉,有崤山之仇,本來就有百年之恨。”贏稷道:“若是不用白起,是否會更好些?”羋月卻搖頭道:“稷兒,天地生萬物,都有其作用。身為君王,要懂得包容萬物,駕馭萬物。我秦國自立國以來,每當國勢擴張時,所用者都非尋常之才。如百里奚之老邁、商鞅之酷烈、張儀之放蕩、白起之殘忍……為君之道,豈可只求良馬馴駑?你更要懂得駕馭包括像白起這樣的孤狼、張儀這樣的狡狐、商鞅這樣的鷹鷲,甚至像夜梟、長蛇、螻蟻之類的惡獸,他們的才能亦不是不能為君王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