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歇道:“降是萬不能降的,我們只能以戰促和。”楚王橫一怔:“以戰促和?”黃歇道:“楚國八百年王業、五千裡山河,秦人只不過是打我們一個猝不及防,才使得人心渙散,潰不成軍。若是大王堅定信念,收拾人心,便是擊退秦人,收復郢都,亦不是不可能的。”楚王橫一路逃亡,心膽俱喪,能夠偏安一隅便是萬幸,聽黃歇說到擊退秦人收復郢都,不由得精神一振:“子歇,我們真的能夠回郢都嗎?”黃歇見他心心念念,只在”回到郢都”,心中暗歎,口中卻道:“只有將秦人打痛,讓秦人知道,滅楚付出的代價太高,才能夠使他們為了減少損失與我們談判。大王別忘記了,秦人不止我們一個對手,他們背後還有三晉和齊燕五國,如果楚國之戰拖長了時日,兵力都陷在楚國的話,那其他五國未必不會在背後伸手……”楚王橫自郢都逃出,但見兵敗如山倒的情況,早已嚇得鬥志全消,若不是靳尚、公子蘭等人逼他投降,令他作犧牲品而使他們自己得利,他也不會拼命抵抗。如果秦人略施好處,他也想一降了事。如今聽得黃歇分析,頓時又信心大增:“子歇說得是。”黃歇道:“大王放心,萬事都交給臣吧。”楚王橫不斷點頭:“是,是,子歇。寡人不倚仗你,還能倚仗誰呢?”秦人攻楚,楚兵潰敗,楚王橫拜黃歇為令尹,封春申君,重整兵馬,再抵秦軍攻擊。黃歇一身玄衣,戴七旒冕冠,佩劍走過陳地新宮長廊,兩邊的侍從紛紛行禮:“君上。”黃歇目不斜視,走進他所居的書房中,推窗而望,但見長天一色,心中感慨萬端。夫子,您要我做申包胥,我沒有秦廷可哭,沒有救兵可搬。我只能自己做楚國的救兵,我只能憑自己的雙手,去匡扶這危亡的河山。弓在弦上,不得不發,我不能夠容忍任何蠹蟲擋在我的面前。我要把一切掌控在我的手心,絕不會再讓他們用對付夫子的手段對付我。將士衝鋒在前,就不允許背後射來的暗箭。臣道能守就守,不能守也只能以社稷為重了。 殺機現章臺宮後殿庭院中,四個身著楚服的女巫站在四個不同的方位,吟唱著《招魂》之辭,行著招魂之祭。一女巫站於東方祭日:“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託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歸來兮!不可以託些。”一女巫站於南方祭日:“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來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一女巫站於西方祭日:“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淵,靡散而不可止些。幸而得脫,其外曠宇些。赤蟻若象,玄蜂若壺些。五穀不生,蒙菅是食些。其土爛人,求水無所得些。彷徉無所倚,廣大無所極些。歸來兮!恐自遺賊些。”一女巫站於北方祭日:“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飛雪千里些。歸來歸來!不可以久些。”四人祝罷,齊叫喚曰:“魂兮歸來!”羋戎自廊下走過,看到這一場景,不由得輕嘆一聲,卻腳下不停,一路直至羋月寢宮前。侍女雲容打起簾子,羋戎還未走進,便覺一股藥氣撲面而來,抬頭,正見羋月倚在榻上,面有病容,旁邊的几案上擺著一卷竹簡。當日羋戎帶回了屈原投江的訊息,帶來了屈原的這篇名為《哀郢》的絕命之辭,羋月便口吐鮮血,大病一場。可便是在病中,她依舊緊握這卷《哀郢》之辭,手不釋卷。此刻羋戎見到這一情形,不禁皺了皺眉頭,走到羋月榻邊勸道:“阿姊,你病了這麼久,應該多多歇息安神,何必一直看這篇辭賦?”此時氈簾放下,將外頭的女巫作法之聲隔絕了大半,只有隱約聲響傳人。羋月搖搖頭:“若不看它,我更不能安神。”羋戎小心翼翼地將新得到的訊息稟告羋月:“阿姊,據楚國傳來的訊息,楚王橫追諡楚王槐為懷王,拜黃歇為令尹,賜淮北地十二縣,封為春申君。”羋月沒有說話,卻拿起了竹簡。羋戎不安道:“阿姊——”羋月輕聲吟著:“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去故鄉而就遠兮,遵江夏以流亡。”她緩緩落淚,”屈子寫的這篇賦,我這樣的鐵石心腸,也看一次就傷心一次。所以他交代黃歇的,一定是更加讓他無法拒絕的。我與子歇,這一生,緣盡於此了。”羋戎勸道:“阿姊,楚國之滅乃是註定,阿姊不必為此事掛心。”羋月看了他一眼,問道:“白起入楚,沒有逞暴吧?”羋戎道:“阿姊預先吩咐過,他不敢的。”羋月放下竹簡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他與魏國、韓國交戰,坑殺士卒。”羋戎賠笑道:“為這件事,阿姊打也打過,罰也罰過了,只是此事須不能全怪他。三晉與秦有仇,當年秦人東進,在崤山受了晉人暗算,白骨如山,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