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楚,對她的心靈是極大的衝擊,她要付出盼情感上的代價,又何嘗不大!然而,她閉上眼睛就能夠看到魏家草棚向氏背上的累累傷痕,在西郊行宮向氏絕望地被強暴;乃至向氏刺喉而死,一身浴血的慘狀,讓她多少次夢中驚醒,永夜難眠。她不能放棄。昔年她曾經對屈原說過,這個世界有申包胥,自然也有伍子胥,否則君王為所欲為而沒有警示,天地的法則不就亂了嗎?楚王槐必須死!!!她想到初見貞嫂時那一個空蕩蕩的大院中,無數空蕩蕩的房間裡,都曾經有過活生生的人。她想到初回咸陽時的亂象,想到五國兵困函谷關的情景。自周平王東遷之後,諸侯之國,已經征戰幾百年了,沒有人願意戰爭繼續下去,可人人卻不由自主地捲入一場場戰爭。她想到那一夜她對樗裡疾說的話,她要讓天下奉秦,她要讓天下一統,她能夠做得到嗎?如果楚國不再是楚國,而秦國也不再是秦困,當秦楚合一的時候,至少經過這麼一場戰爭,以後就不會再有戰爭了,那麼,這不同樣也是所有人的心願?她想到她昔年坐在父親楚威王的膝頭,聽著他向自己述說楚國自立國以來,併合數百國家,才使得長江以南,唯楚為大,除了與江北國家之戰外,再無戰事。漸漸地,羋月握緊了手中的嗚嘟,天下之徵,當自楚始。她回到殿中坐下來,看著地圖,提筆正欲圈點,忽聽繆辛稟報:“太后,庸芮大夫、司馬錯將軍求見。”羋月點頭道:“宣。”見庸芮和司馬錯同時走進來行禮,便問:“何事?”庸芮道:“臣與司馬錯將軍商議,欲為太后獻上一策,是關於楚國之事。”羋月慢慢放下筆,空氣變得凝滯:“哦,原來庸大夫對朕處置楚王之事另有看法?”庸芮與司馬錯交換一個眼神,上前一步道:“正是。我們可以利用楚國,群龍無首之際,攻伐楚國。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誰能夠抓住這個機遇,誰就能夠萬世長存。而目前,這個機遇,在伐楚中!”司馬錯亦獻上所攜地圖:“太后,臣以為,我們可以從巴蜀出兵,沿江而下,直入楚國腹地……”羋月接過地圖展開,欣慰地笑道:“庸大夫,司馬將軍,朕有你們這樣的良臣,真是朕之幸事。你們來看……”說著,她展開白起所獻地圖,給庸芮和司馬錯兩人閱看。正在此時,就聽到外頭稟道:“太后,魏冉將軍求見。”話音未落,便見魏冉匆匆進來,還帶著一絲怒氣:“容臣魏冉不宣而進。”他一抬頭,才看到庸芮和司馬錯兩人已經在場,不禁愕然。羋月與庸芮相視一笑,問魏冉:“魏冉,你闖宮何事?”魏冉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但還是依著原來的計劃道:“臣向太后請戰,攻打楚國。”羋月問:“你要如何攻打楚國?”魏冉道:“我們可以兵分兩路,一路照原來的路線正面攻打楚國,另一路從巴蜀順江而下……”他話未說完,羋月便已經笑出了聲,庸芮和司馬錯也笑了。魏冉有些不解,等羋月把兩張地圖推到魏冉面前,魏冉也笑了。羋月笑道:“再宣白起入宮,商議朝政。”這一商議,直至極晚,眾臣才告辭出宮。羋月帶著侍從走過宣室殿廊下,正欲回常寧殿,卻見一人忽然自廊後衝出,撲上來求跪倒在她面前泣道:“母后,母后,求求您放了我父王吧!”眼前的人,挺著大大的肚子,不施脂粉,神情犧惶,正是王后羋瑤,此刻她哭得梨花帶雨,格外令人憐惜。只可惜,這個人卻不包括羋月。她沉下了臉,掃視畏畏縮縮跟在羋瑤身後的諸人,喝道:“王后正懷著孩子,你們是怎麼服侍的,竟讓王后跑到這裡來?”羋瑤身後侍從嚇得一齊跪下:“求太后恕罪。”羋瑤含淚抬頭,求道:“母后,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自己要來的。”羋月低頭看著羋瑤道:“你來做什麼?”這樁婚姻,是她做主定的,但是她卻從來不曾喜歡過羋瑤,甚至不太願意見到她。一見到她,就會讓自己想到,這是楚王槐的女兒,即使再無辜,她也喜歡不起來。羋瑤也試圖想討她歡心,為她獻過禮物,也想到常寧殿來請安、侍奉。可是禮物她收下,也還以禮物,卻是客氣而疏遠;來請安,也被她以“我每日要上朝,王后還是先服侍好大王要緊”回絕;學唐八子一樣來侍奉,也被她說“你是王后,這些事讓妃嬪們來做就是”。人人都以為太后是她的姑母,從來不難為她,又肯體諒她,可是她卻是有苦自知。入宮多年,她見到太后的次數,竟是屈指可數,還不如唐八子可以經常討太后歡心。她一直以為是太后嫌棄自己母親出身低微,或者是自己做錯了什麼而不自知,心中惶恐不安。幸而贏稷是一個溫厚的夫君,她可以看出來。他雖然一開始並不怎麼喜歡自己,但終究還是在自己的誠摯努力下,漸漸轉變了態度。等到自己懷孕的時候,竟然還破天荒地得到了太后的慰問,甚至派來有經驗的太醫和傅姆來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