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月方從承明殿回來,身心俱疲,卻聽得女蘿來說,屈媵人求見。羋月怔了一下,本想拒絕,卻想到屈氏也是為人所欺騙,想到她為人單純,此時趕來,也算得甘冒風險,當下便道:“好,請她進來。”屈氏哭得雙眼紅腫進來,見到羋月就撲到榻邊跪下了,泣道:“季羋阿姊……”羋月伸手欲扶,忽然心念一動,她如今處於風波之中,別人能利用屈氏騙她一次,如若她對屈氏太好,恐怕還會繼續利用屈氏,她終究不能與屈氏太過親近,當下只道:“屈妹妹這是做什麼?”屈氏道:“阿姊,我對不起你,我上了人家的當,害苦了你。”羋月見她如此,只得長嘆一聲道:“醫摯,你代我扶一下屈妹妹。”女醫摯上前扶起屈氏。屈氏泣不成聲道:“阿姊,我是被沅兮騙了,她,她是王后的人。”羋月心中已經有數,問道:“沅兮,便是她騙了你嗎?”屈氏點頭道:“是,而且她被王后滅了口……我、我真是怕極了。”羋月仔細看著屈氏的神情,終於緩和下來道:“屈妹妹為人單純,君子可欺之以方,以後切不可如此輕信他人。”屈氏連連點頭:“我知道,阿姊,你沒事吧? 我怕極了,我真怕害了你。”羋月見狀,心中一動,問她:“你就不怕我若真出了事,以為是你害的,遷怒於你,甚至報復於你?”屈氏卻道:“你若真的出了事,那也是我害的,你要拿我出氣,我也是自作自受,心甘情願。可要我去害人,甚至利用我去害人,還要我同流合汙,我做不到。”羋月看著屈氏,心中終於鬆了下來,不由得握住了屈氏的手:“屈妹妹,你很好,很好!”屈氏喜道:“阿姊,你相信了我?”羋月點了點頭,但卻也沉下了臉,道:“屈妹妹,你當知宮中險惡,從今往後,為了避免連累你,你我之間,還是……少些往來吧。”屈氏再單純,經歷了這些事之後,也知利害,心頭一痛,卻無奈地點頭道:“我、我都聽阿姊的。”屈氏走出常寧殿,回頭看去,但見銀杏樹葉已經變黃,輕嘆一聲,走了出去。一路上避著人,悄悄回了椒房殿,卻見玳瑁又入了羋姝的內室。這個老奴,雖說明面上被貶為最底層的灑掃奴婢,但在椒房殿中,人人皆知,她依舊是奴婢中的第一人,甚至還有膽敢傲視她們這些媵女的權力。屈氏想到之前的一切,看著玳瑁的眼光,不由得生了恨意。屈氏實是想不通,為什麼明明初入宮時,若無羋月相助,羋姝早讓魏夫人等壓過,可是她不但沒有識人之明、容人之量,反而縱容著玳瑁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惡奴,一次次弄得諸羋分崩離析,弄得自己眾叛親離。她卻不知道,越是這麼做,越是陷自己於不堪之境,就越離不開玳瑁這樣的人。而房中的玳瑁,卻從來不曾意識到,造成羋姝目前困境的罪魁禍首是她自己。毫無疑問,她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奴才,然而,她終究只是一個奴才而已,她不識字,沒有受過為“人”的品格教育,只受過為“奴”的奉高踩低、鉤心鬥角的薰陶。她會的,只有一路從低階奴才爬到高階奴才所學會的小陰謀、小算計,她的見識、學問、心胸,都不足以幫助羋姝走向正確的方向。然則羋姝本身就不是一個有足夠智慧和能力的人。在遠離故國,陷身於宮廷內鬥,又對身邊相同年齡和身份的媵女們心懷疑忌的時候,對從小撫養自己長大,看上去在她陷入麻煩的時候不斷有著應付的主意,又不斷提醒她要加強自己身份和手段的玳瑁,不免越來越依賴。甚至有時候會忘掉,恰恰是玳瑁一次次出的主意,才讓她陷於麻煩之中。玳瑁為羋姝揉著肩膀道:“王后,大王怎麼說?”羋姝道:“大王什麼也沒說。”玳瑁大急道:“那,那季羋……”羋姝緊緊皺著眉頭道:“她也什麼都沒有說。”玳瑁道:“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羋姝憂心忡忡道:“我也不知道,玳瑁,我好害怕。我們是不是做錯了?從季羋生子到今日的設計,大王可都看在眼中,若是大王對我起了疑心甚至是反感,我、我可怎麼辦呢……”玳瑁道:“王后,帝王的寵愛從來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依奴婢看,這件事大王若是從頭到尾毫無所知倒也罷了,若是大王真的插手此事,那我們就不算白費勁。”羋姝詫異地道:“這話怎麼說?”玳瑁道:“這天底下的男人沒有不愛面子的。他只要知道過去季羋與黃歇的那一段情,心中便會存了疑心。黃歇若是死了倒也罷了,黃歇如今還活著,還來到了咸陽,甚至還繼續和季羋糾纏不清。不管昨日季羋有沒有與黃歇相見,只要有與黃歇相會的風聲,而她依舊抱病出宮,那她就是水洗不清。”羋姝道:“可是,我們設下的陷阱,她不是根本沒踏進去嗎?”玳瑁道:“這種事,何須證據,只要大王有這疑心便行了,難道她還能跑到大王面前分辯不成? 男女之間的事,當事人越辯越沒清白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