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突兀的舉動反而讓羋月忽然感覺拉近了距離,去了拘束感,她怔了半晌,忽然笑了,也接過酒缶,學著庸夫人剛才的動作豪爽地舉缶大飲。秦酒性烈,她被嗆到了幾口,咳嗽著放下酒缶,一抹嘴邊的酒水,笑道:“好酒,都說秦酒性烈,果不其然。”再將酒缶遞給孟嬴,孟嬴也接過來,舉起酒缶大喝起來。庸夫人微笑著,看著兩個姑娘輪番喝酒。兩人的臉很快就紅起來,身體變得搖搖擺擺。庸夫人哈哈一笑,拉著兩人站起來,拍掌道:“來,我們跳舞。”兩人暈頭暈腦地跟著庸夫人轉到正在歌舞著的女伎中,跟著音樂不由自主地一起跳起舞來。女伎長袖飛舞,曼聲而歌:阪有漆,隰有慄。既見君子,並坐鼓瑟。今者不樂,逝者其耋……兩人在女伎的推動下,酒興上頭,不禁手舞足蹈起來,所有的憂啊愁啊,頓時在這種歡歌曼舞的環境中,自然而然地被掩蓋了。孟嬴拉著羋月,醉醺醺地一邊跟著哼歌兒,一邊轉著圈子。見羋月沒有跟著唱,笑嘻嘻地衝羋月大聲問:“季羋,你知道這首歌是什麼意思嗎?”羋月也笑嘻嘻地被她拉著轉圈,大聲地問:“你說是什麼意思?”孟嬴笑得東倒西歪,手足揮舞著解釋:“高處漆樹,低處慄樹,見到喜歡的人,就並坐鼓瑟作樂。有樂當及時行樂,否則轉眼人就老了……”羋月也東倒西歪地笑著:“嗯,有理,有酒且樂,有歌且舞……”也跟著拍手唱起來:“今者不樂,逝者其亡……”孟嬴嘻嘻地笑著拍手:“對,有酒且樂,有歌且舞,管他什麼該死的燕國,管他什麼混蛋的父王……”羋月張開手作飛翔狀:“我是鯤,擊水而去三千里;我是鵬,扶搖而上九萬里。飛啊,飛啊……”孟嬴也張開手作飛翔狀:“我也要飛,飛過崑崙,飛過青丘……”庸夫人已經停住歌舞,退回銀杏樹下,斜倚著又喝了一口酒,看著兩個姑娘放縱地又唱又跳,露出微笑。羋月和孟嬴唱著跳著,終於體力不支,相扶著倒在女伎的身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羋月終於從沉醉中醒來,只覺頭疼得厲害。她呻吟一聲,捂著頭坐起來,便聽得一個女聲笑道:“季羋醒來,喝杯解酒湯吧。”羋月感覺有一隻手扶住了自己,她倚著雙手撐定,那人又用熱的葛巾捂在她的臉上,她自己伸了手出去,用葛巾抹了把臉,這才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個陌生的宮室,她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轉身看到一個宮女,卻是極為陌生。羋 月遲疑地問:“這是哪裡? 你是誰……”那侍女笑道:“此處是西郊行宮,奴婢名喚白露,奉庸夫人之命,服侍季羋。”羋月聽了“庸夫人”三字,這才回過神來,漸漸想起醉前之事:“啊,我想起來了。”說著亦是想起孟嬴,忙問道:“大公主呢?”那侍女白露笑道:“大公主在隔壁房間裡,由白霜照應著呢。”羋月想起自己昨日又喝又跳的樣子,不禁赧顏:“哎呀,昨日我在夫人面前,當真失禮了,夫人可會怪我?”白露卻如哄孩子般微笑道:“您既跟大公主一起來,夫人就把您和大公主一樣當成幼輩來疼愛,怎麼會怪您呢? 夫人還吩咐說,您若醒了,這行宮中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羋月低聲道:“雖然夫人不怪我,可我總是於心有愧,想拜見夫人當面賠禮。”白露道:“夫人在宮牆上看落日呢。季羋若過去,沿著那邊的迴廊走到底,沿著臺階上去就是宮牆了。”羋月在白露服侍之下換了衣服走出來,轉身去了隔壁房間,卻見房間內無人,問了侍女才知道孟嬴比她醒來得早了些,方才已經出去了。羋月看了看方向,沿著迴廊向前走去,一直走到宮牆下,又沿臺階走了上去。但 見夕陽西下,映得牆頭一片金光。羋月沿著牆頭慢慢地走著,卻隱隱聽到哭聲。羋月好奇地走過去,轉過一個拐角,此處便是牆頭的正樓,卻見庸夫人坐在樓前,孟嬴撲在她的懷中,低低哭訴。從羋月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庸夫人的背影。羋月頓感尷尬,此時走出去也是不對,若是匆匆退走,怕要驚動兩人,倒顯得自己故意偷聽似的,進退兩難,只得隱在樓頭的陰影裡。她已經猜到,孟嬴此時來找庸夫人,必是為了遠嫁燕國之事,來向庸夫人求助的。她站在那兒,心中亦是隱隱期盼,庸夫人能夠幫到孟嬴。但見孟嬴撲在庸夫人懷中,哭得梨花帶雨,十分可憐。庸夫人長嘆一聲,輕撫孟嬴的頭髮:“孟嬴,你想讓母親怎麼辦?”孟嬴哽咽著道:“母親,你去跟父王說,讓他收回成命。父王一向對您抱愧於心,您又從來不曾求過他什麼。所以您若去求他,他一定會答應的。”說著抬起頭,充滿希望地看著庸夫人。庸夫人沒有回答,沉吟片刻,才說:“孟嬴,你父王在所有的子女中,最寵愛的就是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孟嬴低聲說:“因為我是母親唯一親手撫養過的孩子,父王一直對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