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威後站起身來,緩緩走了幾步,細想著玳瑁的話,卻是越想越是快意,笑道:“善,大善!”玳瑁見她露出了笑容,更是趨奉道:“聽說有一些老卒,又老又醜,性子粗劣,甚至還有品性不堪者……”楚威後坐了下來,尾指輕彈了一下裙角,漠然道:“那也是她的命。”玳瑁會意,輕笑著出去,喚了侍女們端著漱洗之物進來,重新為楚威後梳洗理妝。向氏就這樣,一去無音。莒姬因向氏忽然失蹤,十分焦急,無奈她打聽了數日,也只是打聽到楚威後下令,言道宮多怨女有傷天和,又言一些老軍隨先王征戰,未成家室,故以新王繼位,普天同慶為由,放舊宮女出宮,匹配婚姻,以繁衍人丁,滋養生息。諸人皆頌新王德政、威後仁慈。此時莒姬已經搬到了離宮,只能悄悄打聽,且時移勢易,宮中人手多半更換,不能如昔日管用了。她又怕驚動威後,更為自己招來殺機,幸好打聽之下,得知昭陽已經過問此事,聽鄭姬回訊說,像她這般高階妃嬪也沒幾個,俱是名牌上有數的,新王已經回覆昭陽,俱是不會放出去的,由新王恩養終年。莒姬鬆了口氣,更不敢在此時惹了威後之注目,且公主月又生了病,公子戎又還幼小,初移離宮手下的宮女侍從也散了大半,諸事不備,好不容易才安妥下來,更是無法打探向氏的下落了。向氏的消失,在楚宮便如湖水上一絲漣漪,轉眼就恢復了平靜。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南薰臺羋月病了十餘日,才漸漸轉好。可是等她醒來的時候,世界似乎重新換了天地。她現在住在西南角的離宮,離素日居住的掖庭之地,隔著數道宮苑,一個湖泊。離宮低矮,自不是雲夢臺這樣的高臺大殿,不過是數座木製小院,錯數於樹木之中,沒有雕樑畫棟,也沒有錦繡遍地,身邊原來婢僕環侍,如今卻是隻餘幾個粗使。羋月身邊原來的小侍童驊騮綠耳自然也是不見了,只餘了原來的侍姆女葵,可是她在宮中找了半天,卻是找不到原來的生母向氏了。“母親,我阿孃呢?”羋月跑去問養母莒姬。莒姬也是神情憔悴,看著眼前的一兒一女,先叫乳母將羋戎抱下去,這才對羋月強笑道:“你阿孃……如今已經不在這裡了。”“不在了?”羋月的小臉頓時白了,父王已經“不在了”,如今生母亦是“不在了”,她頓時聯想到一起去了道:“我阿孃,是、是和父王那樣……”看著眼前小臉慘白、怯生生的小女兒,莒姬心頭一痛,一時竟不知道如何解釋才好。她在宮中的人手,終於打聽到那一日向氏去章華臺取物就此失蹤,但之後有大王與威後爭執之事,以新王的為人以及威後的多疑狠決,她已經猜到其中的七八分可能了。若是事情發生之時她能夠在場,自然是想盡辦法要保下向氏。只是如今事情已經過了這些時日,只怕向氏已經凶多吉少,到底她是被殺,還是被逐,還是配人,如今便再去追查也是於事無補。反懼事情鬧騰出來,只怕更為自己和這一對孩子招致威後的殺意。想到這裡,她輕撫著羋月的小臉,溫言道:“不是的,你阿孃只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她還會回來嗎?”羋月問。莒姬輕嘆道:“母親也不知道。”羋月咬住下唇,想要哭出來,卻強力忍著道:“阿孃不要我和戎弟了嗎,為什麼她要去這麼遠的地方,她就不想我們嗎?”莒姬再也忍不住了,將她擁入懷中,哽咽道:“不是的,你阿孃很疼愛你們,如果她可以決定,她如何能捨得離開你們……”羋月推開莒姬,轉身向外跑去道:“我要去找阿孃……我要把阿孃找回來,戎弟晚上沒有阿孃哄會哭的……”莒姬的手伸在空中,一時竟反應不過來,女葵連忙道:“夫人,我去把小公主追回來?”莒姬垂下手,搖了搖頭道:“不必了,讓她跑一跑,哭一哭吧!她畢竟還是個孺子,心中有怨,發作出來,反而好!”女葵垂首道:“是。”羋月一口氣跑出離宮,沿著高低不平的小道,跑到後山之上。她跑得鞋也掉了,襪也破了,腿也傷了,再也支撐不住,撲倒在地。她抬起頭來看著藍天,看著山下。這是全宮中最高的地方,從這裡可以看到整個楚宮。眼見得一處處花苑流水處,一座座的高臺錯落聳立,人如螻蟻般在高臺下,宮牆中來去。這麼多的人,她的阿孃又在哪裡?羋月昂首尖厲地叫著道:“阿孃——阿孃——阿孃——”小小的女童,一聲又一聲地叫著,尖厲的童音劃破天際,驚得宿鳥飛起。可縱使她叫得淚流滿面,叫得聲幹氣咽,叫得聲音支離破碎,叫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依舊是空山寂寂,無人回應。南薰臺。自周天子時,於城郊設學宮,為公室子弟學習之用,天子之處曰辟雍,諸侯之處曰泮宮。但太子為儲君,所學自然單獨另請三師三保,楚國先王乃另闢南薰臺,為太子就用之處。左徒屈原在南薰臺教授新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