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亮時,他依舊回到自己帳篷,看軍報,下命令,見下屬,以及,對君珂微笑。許新子知道後者的艱難。正如他知道,私下裡的納蘭述,從來沒有笑過。他所有的笑,所有維持自如的努力,都給了君珂。許新子有次大著膽子偷偷問過納蘭述,為什麼?難不難?&ldo;我不要我的沉鬱,影響了小珂的心境,我的痛苦她已經感同身受,我再鬱鬱寡歡,她必然也陪著,何必再經年日久地折磨她?&rdo;當時納蘭述長吁了一口氣。&ldo;我已經讓她為我失去了自由平靜的生活,我不能再讓她為我失去自由平靜的心境。&rdo;許新子有時羨慕地想,他們遇見彼此,真是一種幸運。想到這裡,許大頭抬起大頭,深沉地嘆息一聲,道:&ldo;主子,我也思親了。&rdo;&ldo;你哪來的親?&rdo;納蘭述絲毫不為他所動,&ldo;你們都是孤兒。&rdo;&ldo;我想思個親。&rdo;許新子憂傷地道,&ldo;我二十二了,還沒女人。&rdo;納蘭述怔了一怔,倒彎了彎唇角,轉過頭來,道:&ldo;等此間事了,將來咱們地盤上,你看中誰,我給你娶誰。&rdo;&ldo;要個大屁股的。溫順的。&rdo;許新子打蛇順棍上,&ldo;不要君老大那種瘦筋筋的,醜死了。&rdo;&ldo;大頭就該配大屁股。&rdo;納蘭述漫不經心回答,忽然發覺剛才那句話的問題,轉過頭來,危險地眯起了眼睛,&ldo;嗯?&rdo;許新子感覺到主子眼裡的殺氣,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趕緊抱頭申冤,&ldo;主子,我沒偷看君老大的屁……&rdo;&ldo;砰。&rdo;納蘭述一腳便把許大頭的馬給踢躥了出去,馬受驚瘋狂亂竄,大頭在馬上驚聲尖叫,四面雲雷軍,呵呵大笑。氣氛溫暖起來。納蘭述淡淡扯起唇角。這小子,嫌大家有些壓抑,故意調節氣氛的吧?心裡明白,終究還是漾起淺淺熱流,這嚴寒大地,風刀霜劍,冷清年節,萬般皆苦,但好在,他未曾寂寞。出了醜的許新子也不難堪,不一會兒笑嘻嘻又馳了回來,馬鞭一指,&ldo;主子,到了!&rdo;納蘭述仰起頭,注視著這座石頭堡壘,這石頭堡壘極大,綿延數里,新舊不一,前方建築風化嚴重,遠處牆壁石塊還發出幽幽的青光,明顯這裡的囚徒,一直只在做一件事,採石,造城,百年積累,終成堅石巨城。這裡居然有護城河,但早已gān涸,五丈寬的河chuáng上,到處閃爍著磷光,那是人的白骨,護城河下有尖石陷阱,還有流沙,如果對方不放下吊橋,騎兵是過不去的。納蘭述知道,這座城早先是西鄂某大教派的神主所在地,後來教派被滅,城也被朝廷拿來做了囚牢,這座城當年為了宣示神蹟,建立在懸崖上,城後,就是萬仞絕崖。此時深夜,城內隱隱還有燈火,有蒼涼古怪的音樂和喧譁之聲jiāo雜著傳出來,這些jg力充沛的罪人們,果然還沒睡。早在三百步外,納蘭述已經讓雲雷軍收好武器,換上普通衣服,在自己臉上撒些土,扮成風塵僕僕樣子,其實不用扮,眾人連日趕路,也差不多灰頭土臉。三百雲雷,不能衣甲鮮明地出現在城下,大搖大擺地招安。因為說到底,那三十多雲雷人,雖然是此次叛亂的大腦智囊,但畢竟城中,數千囚徒才是主力,這些人雖然多半頭腦簡單,但只要有一兩個人聰明點,想明白這是西鄂釜底抽薪的分化之策,鬧將起來,別說雲雷那三十多個棄民出不去,連納蘭述帶的這三百人也會被包了餃子。所以考慮到其間的危險xg,納蘭述取代了君珂,本來也可以派屬下來辦這事,比如醜福,但納蘭述考慮到某個重要原因,還是決定自己來。此時城頭上也有了人影,默默注視著突如其來的三百騎,眼神警惕。納蘭述仰頭看著前方,示意一個雲雷士兵上前喊話,&ldo;上頭可是雲雷老鄉?&rdo;城頭上一陣騷動,很明顯,這個口音甚重的雲雷士兵,引起了對方的注意,很快有人回話,&ldo;底下兄弟們哪裡來?可是我雲雷人?&rdo;雲雷住民一般不出雲雷高原,凡是出來的都是各種原因被迫離開的棄民,城頭上已經有人探身下望,看出來這些人,三十多人呆在數千異國囚徒之中,雖說很得尊重並無危險,但也很希望自己人更多些。那士兵按照納蘭述的jiāo代,和上頭搭訕了幾句,說自己一行是雲雷大族,前不久一場家族恩怨中失敗被逐,原本想去大燕的,誰知道仇家窮兇極惡,一路追逐,家族老幼婦孺,都在路上死去,剩下一批青壯和家族護衛,沒奈何沿路出重金尋了些武士沿途保護,好容易到了這裡,聽說此地huáng沙城有同族兄弟,想著出門在外總是雲雷人,特來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