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世,中國有一位叫寒山的和尚問一個叫拾得的和尚:“今有人侮我,冷我笑我,藐視目我,毀我傷我,嫌惡恨我,詭譎欺我,則奈何?”拾得說:“子但忍受之,依他讓他,敬他避他,苦苦耐他,裝聾作啞,漠然置他,冷眼觀之,看他如何結局。”16鄧綏雖然沒有這麼大的成就,也許她領悟得還不夠深遠,但就以她所領悟到的那一點,已經足夠她受用終身。對於鄧綏來說,這並不難,她原本就是一個懂得剋制的人,在她五歲的時候,她的祖母要親自為她剪頭髮,由於老眼昏花,剪刀把小姑娘的額頭弄傷了,可是小姑娘一聲不吭,事後才說:“祖母因為愛憐才為我剪髮,我如果哭喊,就會使祖母內疚傷心,因此我才忍住了。”這種善解人意的天賦,使她在成長過程中一直順風順水,備受家人的寵愛。只不過這種自我剋制、體貼他人的行為,對親人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但是面對一個對你有惡意、甚至有過惡行的人來說,如果思想上沒想通的話,真是很難表現出來。現在鄧綏卻已經想通了,也許她做不成聖人高僧,沒辦法將自己脫胎換骨,變成超脫的人,但是她既然可以把《女誡》當攻略,當然也可以拿聖人高僧的思路當攻略。於是我們在接下來的日子可以看到,鄧綏不再像其他后妃一樣爭奪劉肇留在自己身上的時間,相反,她還常常裝病,勸劉肇去臨幸其他後宮的女人,甚至親自選擇和推薦美女給劉肇。她不但積極博取其他妃嬪的好感,甚至對於宮中的那些宮女、宦官們也態度謙遜,施恩布惠。當然,對於最大的對手陰皇后,她更是表現得無可挑剔。鄧綏一反原先競爭對手的姿態,以極度謙卑的態度來表示自己的退讓。當宮中舉行宴會時,所有後妃全部打扮得豔麗無比,鄧綏總是衣著樸素,不加修飾地企圖把自己藏到人堆中去;在陰皇后出現的場合中,鄧綏總是要讓自己蹲下一點,免得顯得比陰皇后高;凡是陰皇后在,她一定會讓皇后先開口,就算劉肇指定問答,她也總是先怯怯地看陰皇后的眼色才敢開口;凡是她的衣飾顏色式樣偶爾與陰皇后相同,她都立即更換,表示謙卑。鄧綏的種種表現,讓劉肇驚歎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女郎終於出現了之外,更是猶如一臺打字機,在鄧綏的臉上打出“受虐”兩字,也在陰皇后的臉上“啪啪”地打出“悍婦”兩字。人總是對得不到的東西更看重,鄧綏越躲著劉肇,劉肇就越發地對鄧綏迷戀。劉肇看鄧綏的眼神越來越熱情,對陰皇后的眼神卻越來越冰冷嫌惡。當鄧綏在後宮的人緣越來越好的時候,也是陰皇后的人緣越來越壞的時候。陰皇后心中鬱悶到要內傷了,發現自己什麼都沒做,怎麼就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大惡婦了。鄧綏那種委屈的態度,每一次都能夠成功地激起她的怒火來,而每當她情緒失控時說出的話、做出的事,總會這麼湊巧地被人撞見成為證供。也許我們只消把時間往上推幾十年,就可以看到同樣的歷史曾經也上演過。當晉升為漢光武帝劉秀妃子的陰氏家族祖姑奶奶陰麗華,就是同樣以退為進地用最謙卑的態度,反襯出當時身為皇后的郭聖通一副悍婦樣子,從而成功的踢下郭聖通,使自己成為皇后。幾十年後的陰皇后似乎已經忘記了這茬事兒,反而被鄧綏用心地學習記住,並重新演繹了。當鄧綏越來越得寵,而陰皇后則幾乎徹底失寵的時候,忽然間和帝劉肇生了一場大病,病到險些駕崩。鄧綏服侍病榻前,寸步不離,表現出一派賢妻風範。而陰皇后眼看自己想見劉肇一面都被嫌棄,憤怒之下衝口而出:“有朝一日我若得志,必叫鄧氏家族一個不剩!”東漢鄧綏以退為進(4)現在已經無可考證陰皇后這句話是在被刺激時說出,還是被激將中說出,還是被設套時說出,或是存心說出,總之,這句話很快地傳到了鄧綏的耳中,而且是在一個人數較多的場合中。鄧綏立即對這句話做出了表態,她當眾拿起毒藥表示要自殺。據說一個人真正想自殺,她會選擇夜深人靜、無人發現的時候,免得被人所阻止,死不成。顯然鄧綏的當眾自殺行為被阻止,但卻是誰也勸不住她,鄧綏悽慘地哭訴說:“我平時敬奉皇后,小心翼翼,唯恐有半點不周,誰想到就連這樣也不能見容,更連累家族。與其將來像戚夫人一樣受‘人彘’的下場,倒不如現在就一死了之,也可以上報帝恩,中免族禍了。”鄧綏“執意”尋死,居然在場這麼多人沒辦法阻止她,直到宮人謊報說皇帝的病已經好了,這才暫時阻止了她的自殺舉動。當然,這時候劉肇是否已經病到無可救藥,恐怕一直在劉肇身邊的鄧綏會比陰皇后更清楚,我們只知道在這件事不久,劉肇的病情漸漸好轉,也有人很勤快地把在他病重時發生在陰皇后和鄧綏之間的事情向皇帝報告過了。這一年劉肇才二十歲,雖然經過一場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