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寫意心上一顫,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大人,寫意明白了。”雲自清的過去,他看得清楚,雲自清的選擇,他也只有無奈接受。京城裡最受人敬重的青天御史,朝堂上最遭人忌憚的鐵面判官。十八歲入朝為官,一步步爬到了御史大夫的位子,一次次扳倒那些看似不可動搖的權臣奸佞,他雲寫意一路看著,心驚膽戰,五體投地。雲自清,是一把狠狠插在九龍之殿上的利劍,冷冷的劍身對映出每一張醜陋的嘴臉,他要用這把劍破開帝都暗沉的天,可是努力了五年,血流成河,朝堂幾換,他改變了什麼?什麼都沒有改變。昨日的張貴妃,今日的林貴妃,明日的王貴妃。改變的是姓氏,是人,而不是這天。雲寫意黯然想著,他們是註定不得善終的,帝都的朝陽,他們還能看到幾次? 沈純的純雲自清看著醉死在院子裡的少年,眉心一點點蹙起。雲寫意清咳兩聲。醉死的那人肩膀一動,翻了個身,繼續睡。雲自清拂袖而去。雲寫意無奈地拉起那人的後領子,大聲吼道:“沈純!”沈純一顫,瞪大了一雙眼,“師傅,我知錯了!”雲寫意一怔,沈純頭一歪,靠在雲寫意身上,睡得更沉了。雲自清自書房走出,神色複雜地看著睡得正沉的沈純。“大人,書房……還好吧?”雲寫意把沈純丟到石桌上,擔憂地看向雲自清身後的書房。雲自清點了點頭,“還好。”雲寫意鬆了口氣,雲自清說還好,那就是很好了。他還擔心這個小傢伙會毀了雲自清的寶貝書房。雲自清看上去一絲不苟,他的書房卻是截然不同的凌亂。因為雲御史的藏書量很龐大,一有時間便鑽在書堆裡,看得忘情了,到處亂扔,以至於書房一兩天就要重新整理一次,而那散落一地的書即使是雲寫意也整理不過來。走進書房一看,雲寫意怔了怔,確實是……很好。整整齊齊的八排書架,上面貼著幾張小紙條,清清楚楚地分門別類。書桌上,文房四寶各安其位,香爐被擦得發亮,嫋嫋的香氣升起,燻得一室怡然。“倒真是……人不可貌相了……”雲寫意訝異道。雲自清勾起幾不可見的一絲微笑,看了看天色,已到了掌燈時分了。“把他叫醒吃飯吧,叫不醒,就扔房裡去,讓他晚上自己做飯吃。”——————————————————————————————雲府的主僕之分並不明顯,一般來說,他們分兩桌吃飯。雲自清、雲寫意、莫管家一桌,廚娘、丫鬟和兩個長工一桌。沈純揉著眼睛跟在雲寫意身後進了大堂,兩邊望了望,走向廚娘那一桌。雲寫意拉住他的後領子,“這邊坐。”“誒?”沈純疑惑地看了看雲自清,“我是下人啊。”雲自清抬眼看了他,“下人也是人,都是要吃飯,沒什麼不同。坐下。”雲自清一句坐下,官威十足,魄力十足,沈純只有乖乖從命。御史大夫,是一品還是二品大官?沈純好奇地轉著眼珠子,怎麼過著普通人家的生活?雲自清,果然和其他當官的不一樣啊!莫管家皺眉打量沈純。這個少年,醉了酒迷迷糊糊,清醒的時候一雙眼睛兩排牙齒比什麼都亮。吃過飯,莫管家向其他人介紹了沈純。“我叫沈純,今年十六歲了,請大家多多關照!”沈純不好意思地笑笑,白淨的臉上飄上兩朵紅雲。廚娘王媽是個三十多歲頗為豐腴的女人,臉上帶著一團和氣的笑容,看到沈純就像看到自己的兒子。丫鬟雲漾和沈純同齡,是個臉蛋像蘋果的可愛女孩,看著沈純一臉羞澀,忍不住吃吃地笑。另外兩個男子便是今日的轎伕,他們對沈純有點印象,一開始的印象不太好,可是現在看來,沈純也不像是訛詐之人,便也對他回以笑容。雲自清飯後的習慣便是在院中閉目養神,品茗聽風。今日沈純自稱會煮茶,這工作便落到了他頭上。雲寫意取了茶來,在一旁看他沖泡。不一會兒,香氣聚頂,心曠神怡。雲自清也忍不住睜開了眼。雲寫意奇道:“好香,原來茶的煮法不同,效果便差這麼多!”沈純笑道:“這是自然。還有一點更重要的,那便是水。有的茶要用山泉水,有的茶甚至要用雪融水,放才能得其中滋味。你給我這茶是黃山毛峰。黃山毛峰的特點就是香,這還不是最好的毛峰。真正特級的毛峰,遍披銀毫,觀其狀,形如雀舌,形似象牙,品其味,香高味醇,清澈明亮,那才是毛峰中的極品。”沈純侃侃而談,雲自清都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我以為你只會喝酒。”“可是師傅喜歡喝茶啊……我釀酒自己喝,泡茶給師傅喝。”沈純給兩人斟了八分滿。“你師傅?”雲寫意看似漫不經心問道。“是啊,我師傅是個故作風雅的老人家,最愛吟風弄月,品茗養花,舞文弄墨,填詞作畫,占星卜卦……他老是怪我沒悟性,只會做焚琴煮鶴,牛嚼牡丹有失風雅的事……”沈純嘆了口氣,“天生如此,我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