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錢惟演忽然在夢中一聲驚呼:“蓮心——”猛地坐起,身邊睡著的錢夫人嚇了一跳,連忙也坐起,點亮了蠟燭問道:“老爺,你怎麼樣了?” 燭光裡,但見錢惟演的臉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慢慢地醒悟過來,眼中光芒一閃而過,緩緩地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故人……”他欲言又止,說不清是真是幻,剛才睡夢中,彷彿見到李宸妃走進來,含笑對他道:“公子爺,我去了,你且自珍惜眼前人。” 錢惟演轉過頭去,看到妻子關切的眼睛,看到她的鬢邊已經有了白髮,輕輕地一嘆:“玉笙,我沒事,倒把你吵醒了!” 錢夫人鬆了一口氣,柔聲道:“老爺,你沒事就好,可把我嚇壞了。” 錢惟演看著妻子,心中忽然一動,不知不覺,她嫁過來已經三十多年。記得當年初嫁時,愛說愛笑,後來便漸漸地沉靜下來,象一池春水,平靜無波。她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從一心一意地等待他的回顧,到將所有的心思放到兒女的身上。只可惜,當兒女漸漸地長大,她卻註定又要為著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傷心。 錢惟演輕嘆一聲:“玉笙,我把宛兒嫁到丁家去,我讓孩子們都與皇族結親,其實我知道,他們都不願意。每一次的政治聯姻,都讓你傷心,你是否怪過我?” 錢夫人轉過頭去,悄悄拭了淚,轉頭笑道:“老爺,我怎麼會怪你呢?老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生在吳越王府為後裔,必要享受了榮華富貴,卻也必要承受這無可奈何,這原是他們的命。” 錢惟演搖了搖頭:“不,你不必安慰我。這原是我的自私,我們原也可以做一介布衣,又何必聯姻皇家。只是我不甘心錢家沒落,不甘心此生所學,難展報負而已。” 錢夫人輕嘆一聲:“你這麼想,原也沒錯,都是為了他們以後的仕途著想!” 錢惟演長嘆一聲,看著黑濛濛的窗外,慢慢地道:“可是,我忽然間心灰意冷了,這世上的事,原是大夢一場。勝負成敗,爭由天算!”他握緊了拳頭,卻不由地想起那一日,太后將《武后臨朝圖》扔進火中的情景來。 那個時候,他就應該死心了,他告病在家,不再上朝。一首“木蘭花”詞,寫盡他那時的心情:“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綠楊芳草幾時休,淚眼愁腸先已斷。情懷漸變成衰晚,鸞鑑朱顏驚暗換。昔年多病厭芳尊,今日芳尊惟恐淺。” 太后親臨府 帝服祭廟 明道元年二月,宸妃李氏病故。一個後宮老妃嬪的去世,本該是一件極小的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如同一滴水落在水面上,濺不起一點浪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