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離開,他會不在。甚至,非他所願地離開。而她卻無能為力。宮門開了,真宗靜靜地站在那裡,早已經在等候於她。剎那時,所有的冷靜自持、所有的控制力都忽然崩潰,劉後飛奔過去,緊緊地用盡全力地抱緊真宗,在靈堂上沒有流下的淚,忽然如雨而下。真宗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她的臉上是絕望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的希望,那一刻她多年的面具打破,她的脆弱她的依賴都那樣全然地湧現在他的面前。忽然之間,淡卻已久的愛憐之情又重新燃起,這種感覺有多少年沒有過了?這麼多年來她是能幹的妻子能幹的皇后能幹的掌控者,獨獨這種脆弱無依的神情,他已經陌生了很多年了。真宗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小娥,放心,有朕在呢!”她依在他的懷中,像一個小女孩一樣不能自控的抽泣:“三郎,你要答應我,你不能棄我而去,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沒有你啊!”她緊緊地抱著他,懷中的他是確確實實存在的,這真好,他仍是她的,是她的唯一所有,唯一所愛。真宗柔聲道:“你放心,朕一直在這裡,永遠在這裡,朕絕對不會棄你而去的,因為——朕也不能沒有你啊!”籠在心頭的恐懼,需要確確實實的存在感來驅散,劉娥伸出手來,真真切切地撫摸著真宗的臉,一點點觸手微溫的感覺,是真實存在著的,心中的壓抑恐懼漸漸散去,露出了歡喜的微笑,她倚在他的懷中,低低地說:“三郎,我需要你,楨兒也需要你。”真宗心中一軟,看著懷中的皇后,輕輕嘆了一口氣。劉美的死,對帝后之間的感情,似乎起到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死亡的恐懼令得他們更加緊緊相依,真宗比往日更留戀於劉後的溫柔,而劉後也收起自成為皇后以後,不自覺露出剛強態度,變得更為溫柔和對真宗的依戀。劉美的死令她相信冥冥之中的強大力量,從前真宗通道,她雖然不反對,但自己並沒有多少真的投入過。而如今,她寧願去相信這一絲飄渺的希望,頻頻施錢去舉行祈福儀式,對於各種仙方妙藥都積極去尋求。更請旨在次年改元乾興,並派人祭祀山陵,為皇帝禱福延壽。這個秋天,看著黃葉一片片地飄零,令人越發地心寒。劉後站在院中,看著片片黃葉,她如今能夠體會為什麼歷代明君英主,在後期卻這麼迷戀方術?為什麼真宗會從操縱河圖洛書到自己身陷其中不能自撥,他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事情啊!不知道祈福、改元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冬天到了,真宗的精神,反而一天天好起來了。過了年,真宗正式改元乾興,大赦天下,正月裡宮中舉宴歡慶,真宗下旨封朝中三大重臣宰相丁謂為晉國公,樞密使馮拯為魏國公,曹利用為韓國公。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節,真宗忽然精神甚好,下旨御東華門觀燈。那一夜,京中華燈遍地,燦若星宸。忽見傳說中久病的皇帝出現於東華門上,百姓皆是驚喜下拜,場面極為轟動。當夜真宗精神頗好,只可惜,誰也沒有看出,這只是迴光返照而已。桃花初開的時候,真宗忽然舊病復發,一病不起。 桃花初開的時候,真宗忽然舊病復發,一病不起。延慶殿中,藥香氤氳,宮中諸人穿梭來往,整班的太醫輪流問診,卻仍是靜悄悄地不出一點聲息,只有銅壺滴漏的聲音,聲聲令人心驚。劉後走出門來,招手叫過雷允恭,輕聲問道:“八王還沒有走嗎?”雷允恭垂手道:“是。”劉後皺起了眉頭,自真宗病後,朝中宰鋪為了祈神消災而留宿宮中。八王趙元儼也以探真宗病為由進住宮中,雖已有一段時日,卻似乎沒有離宮的打算。太宗時有皇子九人,如今除了真宗外,便只剩下長子元佐和八子元儼。那元佐在太宗朝就為了避免皇位紛爭,而以瘋症自清,自真宗繼位之後,更是參禪修道,閉門不問外事。而八王元儼卻是素來膽大妄為,本來因為禁宮失火之事被降職過,後來真宗念及兄弟之情復了爵位,不想隨著其餘諸王的先後去世,如今只剩得八王一人在朝。本朝曾經出過“兄終弟及”之事,那燭影斧聲的傳聞猶隔不遠。真宗這兩三年三番五次地病倒,本來門前冷落的八王府,也忽然變得熱鬧起來,熱鬧得有些令人不安。如今這位近年來蠢蠢欲動的八王爺,在真宗病重之時留連宮中不去,其用心如何,不問可知。劉後眉頭深鎖,冷笑一聲,她三番五次派人暗示元儼離宮,不想對方似乎拿定了決心,不管明示暗示,就是不肯離宮。劉後迎著初春仍是料峭的寒風,冷冷地想到四個字:“其心可誅!”真宗病重,太子年幼,朝中宰相李迪又一直存著廢后之心,如今還加上個八王元儼來湊熱鬧,劉後眼望青天,心中冷笑道,這真是什麼事都聚齊了。可是,她現在不能出頭,不能動手,這個時候,她更不宜出面作任何舉動。否則,不但八王爺會倚著皇弟宗室的身份大鬧,朝中大臣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