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怔怔地坐著,象是沒聽到似的,劉娥只得又喚了一聲,真宗仍是沒有反應。劉娥走上前來,輕輕地握起真宗的手:“官家,不要太傷神了!”真宗猛地抬起頭來,見了劉娥,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神情明顯放鬆了:“唔,是你啊!”劉娥低聲道:“三郎,天快黑了,要不要傳膳?”真宗搖了搖頭:“朕吃不下,叫他們撤了吧!”劉娥柔聲道:“三郎,都三天了,您都沒有吃好睡好,今天我親自下廚做的,好歹吃點吧!要不然,喝口羊肉羹湯也好啊!”真宗微微點了點頭,隨侍在旁邊的雷允恭忙上前,送上一盅精心燉了一天的羊肉羹,裡面放了靈芝等各種滋補的藥物。真宗喝了幾日,便推開了。劉娥服侍他洗漱之後,雷允恭等人退下,這才奉上靈芝茶。真宗方坐定,張懷德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捧上一大疊奏表,輕聲道:“官家,文武百官們,還跪在宮門外請旨呢?”劉娥眼看著真宗眉頭皺起,連忙道:“你讓他們先回去吧!官家已經歇了,有事明日再奏!”張懷德暗吁了一口氣,他知道真宗的心情極壞,這時候回事實在是討罵,可是事關軍國大事,他更不敢不報給真宗。這會兒是乘了劉德妃在裡頭,有個緩衝餘地,這才敢進來回話。此時聽了德妃的吩咐,連忙應了一聲,退出去了。真宗輕嘆一聲:“罷了,明日還不是一樣!”劉娥小心翼翼地道:“官家已經廢朝三天了,文武百官齊跪宮門三天,再三上表求見,三郎真的不見他們嗎?”真宗低低地冷笑一聲,不知道嘲笑別人,還是在嘲笑自己:“朕拿什麼去見他們?強敵壓陣,逼近汴京,國家危在旦夕,朕何嘗不比他們更刺心。是戰是和是走?文武百官各執一辭,逼著朕要作出決定來。戰,怎麼戰,拿什麼去戰?和,哪裡有和的路?走,又能夠往哪裡走?朕怎麼決定,怎麼決定怕都是錯的。這一個決定,關乎著天下百姓,大宋萬年基業,社稷安危。一字說錯,一步走錯,何以對天下、何以對祖宗、何以對後世?”劉娥心中亦是惶惑不安,相識至今,從未見真宗如今日這般地將近崩潰的乏力。當日宮中變故,有脈絡可尋,有人情可測。可是這軍國大事臨到面前,一舉一動關乎天下安危之時,竟是誰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不戰,遼國兵馬步步逼近,戰,如果敗了,怎麼辦?大宋原是自五代十國軍閥混戰中建立,直到天下一統,至今不過幾十年,五代十國的餘風猶在,天下剛剛太平不久。蕭太后挾舉國兵馬逼近,遼人精於馬戰,一旦戰事稍有失利,朝庭威信一喪,鎮不住天下,立刻又會陷入五代十國的大戰亂中去。但是——真宗看著軍事地圖,當年太宗皇帝以開創天下的雄才大略,數十年籌備,兩次徵遼,都落得大敗而歸,含恨而亡。如今遼軍臨近澶州,直逼京城。戰事節節失利,憑著現有的軍心士氣,如何與遼軍一戰啊!一旦敗戰,遼軍就可直抵京城,輸掉的何止是一場戰爭,而是整個江山社稷啊!劉娥再聰明再能幹,也只是一個宮闈女子,什麼是遼人,什麼是軍隊都沒有見過,何論戰爭?真宗卻是親眼見過的,那是他初登基的時候,鹹平三年。當時正逢上遼軍騷擾邊關,於是年輕氣盛的他,對著滿朝文武百臣立下宣言:若是遼軍敢來侵犯,他將親自披掛,上陣殺敵。鹹平二年的十二月,他冒著寒風大雪親自北巡,直抵邊關。在他巡邊之時,邊關將士為皇帝親自巡視所激動,與遼人展開了數番大戰。站在大名府的城牆,他親眼見宋遼戰場上的交兵情況,雖然這幾場戰事,大部份以宋軍的勝利而結束,卻也是因宋軍人數勝過遼軍的緣故。他是親眼見到了遼軍馬戰之驃悍兇猛,深切的感覺到對遼人的作戰,並不是自己一開始想象中地那樣單憑血勇之氣就可以得到勝利。張懷德方剛剛退出去,周懷政急忙進來,跪下奏道:“官家,李相跪門求見!”真宗站了起來,驚詫地道:“李相?李沆?他不是已經病得很重了嗎?”周懷政奏道:“是,李相扶病,跪在宮門外求見!”真宗嘆了一口氣:“宣李相進見!”周懷政應了一聲正要宣旨,真宗又加了一句話:“賜李相乘車輿入見!”周懷政忙高聲應了一句:“是!”退了出去。劉娥站起來道:“臣妾迴避!”真宗點了點頭,劉娥退了出去。宰相李沆當年為太子賓客時,扶持當今皇帝順利登基,頗有功勞。真宗登基後升為宰相,多年來頗有政績,也算得一朝重臣良相。李沆因為年老,此時已經告病在家,據說已經病得很重了。真宗再是無心見眾臣,此時見李沆扶病跪宮,也只得宣他入見。過了一會兒,周懷政扶著李沆顫巍巍地進來。但見李沆已是病骨支離,憔悴如風中之燭,一見到真宗,就推開周懷政抖抖索索地想要下跪行禮。真宗忙叫周懷政扶住了,又叫賜座。李沆方要開口,便一口氣堵住了,咳了半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