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怔了一怔,輕輕退後一步道:“楊婕妤說笑了!”楊婕妤卻不容她推辭,上前一步笑道:“小妹並非說笑,早聞得姐姐的大名,多年來一直仰慕姐姐苦無機會。姐姐可否容我到您宮中討一口水喝?”劉娥凝視著楊婕妤好一會兒,瞧出對方眼中並無惡意,輕輕地吁了一口氣,道:“只恐翠華宮簡陋,怕是怠慢了楊婕妤您。”話音未落,卻聽得外頭一陣笑聲道:“哎呀我來遲了,皇后娘娘恕罪!”劉娥微微一怔:“此時後宮諸嬪妃皆到了,何人竟敢遲來,竟還如此大聲說笑!” 進了翠華宮,劉娥請楊婕妤坐了上座,親自了捧一杯茶來待要奉上,楊婕妤早自己站起來接過了:“劉姐姐,您不要這麼客氣!”劉娥道:“是我失禮才對,婕妤位份在我之上,卻待我如此客氣,實是令我不安。劉娥初到宮中,實不敢失了尊卑之份!”楊婕妤冷笑道:“咱們都是侍候皇上的人,這尊卑高低,只在皇上的心裡,豈在外頭的名份上!”劉娥微微一怔,楊婕妤今天這話,倒說得蹊蹺,含笑搖頭道:“我倒不明白楊娘子這話的意思!”楊婕妤笑道:“我一見姐姐就覺得親切,姐姐若不嫌棄,咱們以後就以姐妹相稱吧!”劉娥忙道:“這如何敢當!”楊婕妤卻已經站了起來,盈盈下拜道:“姐姐在上,小妹楊媛有禮了!”劉娥驚得忙也跪下扶道:“楊婕妤,您快起來,可折煞我了!”楊媛忽然眼圈兒一紅,道:“楊媛自幼入宮,無人護持,不知道上了多少當吃過多少苦。好不容易見著姐姐這樣一個投緣的人,我是誠心認您做姐姐的。姐姐不肯受我這一禮,顯見著不想與我交好,日後也不會疼惜我了!”劉娥頭大如鬥,只得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你還是先起來吧!”楊媛破涕為笑道:“多謝姐姐,姐姐也別婕妤長娘子短的了,就直呼我阿媛或者媛妹吧!”劉娥心中一動,心中暗暗道:“這楊媛的性子,倒是十分可愛。我在宮中孤立無援,若是與她結為姐妹,倒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想到這裡,口中已經改了稱呼,道:“媛妹,你可別這麼客氣,我不敢當!”楊媛捧了茶笑道:“請姐姐用茶!”劉娥接了茶飲下,楊媛行了一禮,這才整整衣裙站起。劉娥猶豫了一下,道:“媛妹好像早就知道有我這個人了。”楊媛點了點頭,道:“以前府裡頭的舊事,我也隱約聽說過一些。姐姐當年實在受了太多的苦,蒼天有眼,實在不應該再讓姐姐受委屈!”劉娥見她提起舊事,心中一酸,強行抑住道:“媛妹想必也曾受過委屈了!”楊媛道:“我心中仰慕姐姐已久,好容易盼到姐姐進宮這一天。本想昨天就來,卻一想昨天該是與官家團圓的時分,怎好打擾。卻不料今兒早上起來,竟聽到這樣荒謬的事,姐姐進宮此時,翠華宮中亦是有著同樣的一場對話。如心服侍著劉娥卸了妝,才道:“娘子,方才奴婢已經悄悄地去問過張總管了。”劉娥緩緩地道:“懷德怎麼說?”如心見左右無人,這才悄悄地道:“楊婕妤本是當年太后所賜,不知為何,入府之後一直不得官家所寵。但是瞧在太后的份上,官家和娘娘對她都是客氣三分。昔年為官家立儲之事,也是沒少在太后面前為官家出力。太后昔年在先帝跟前,幫著官家說了不少好話。”劉娥咦了一聲道:“奇怪,瞧這楊家妹妹的模樣性格,討喜得很,怎麼會一直不得官家所寵呢?”如心道:“是啊,奴婢也奇怪得很,只是張總管說了一句話,說是娘子必會明白的。”劉娥問道:“什麼話?”如心道:“張總管說,皇后娘娘待楊娘子甚好,昔年潘娘娘所居的院落玉錦軒,她自己不住,倒讓給了楊娘子住。”劉娥心中猛地一痛:“玉錦軒啊!”玉錦軒裡住過的那個人,曾讓她流乾了淚、曾讓她痛失骨肉、曾讓她生不如死、曾讓她恨徹骨髓;那個人讓她的青春埋葬在幽禁中,讓她的歲月活在惶恐不安中,讓她的生死懸於一線間,逼得她脫胎換骨成為今天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