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是一幅炫麗的畫。 我十八了,父親也已過了不惑之年。 崇光二十六年的時候,我在閩越和那畫師成了親,父親那天很高興,多喝了兩杯酒,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上紅衣,他走遍天涯,兩鬢已有了風霜,如青松傲雪,卓然卻又雋永。 父親送了我們四個字——百年好合。 收筆之時,眼底閃過一絲悵然與悲傷,轉瞬即逝。 我想,他一定是想起了母親。 又過三年,我的第一個孩子兩歲時,父親突然說要回帝都,我們走遍了神州每一個角落,卻還從未到過帝都。我仍記得那一年雪下得極大,水路不行,大雪又封了山,我們滯留在半途,天寒地凍,父親終於病倒了。 漫天漫地的素白中,只見青松一抹蒼色的鸀。 那一日父親的精神好了許多,推開窗戶凝視著那一抹鸀,我想關上窗,卻被他制止住了。 “父親,您還病著,外面冷。” 他說:“雪就要化了。” 我嘆了口氣說:“是啊,雪化的時候才冷呢!” “雪化了,春天才會到來。” 我說:“是啊,春天到的時候我們就到帝都了。” 他微笑著點點頭說:“帝都的春天很美,桃花,杏花都開了,春城無處不飛花……” 我由著他了,說:“是啊,到時候我們去看看蘇家老宅。” 他望著那抹翠色,說:“我答應過她回去。”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 他說:“不知道還回不回得去。” 那天夜裡,我喚父親吃飯的時候,他伏在桌上,手中握著畫筆,已然停止了呼吸。 白色紙上,咳出了幾點殷紅的血,他幾筆勾勒,渀佛春日原野上,開得最嬌豔的那朵桃花。 我們終究是回到了帝都,帶著父親的骨灰盒。 蘇家老宅已經換了人住,我們在城裡的客棧住下,有一天,一個自稱姓路的中年人要見我們。 他是公公,我們一眼便看出來了。 他說有東西要交給我們。 城郊有一棟別院,是父親生前留下的,幾十年不曾回來,但有人定期來打掃,裡面所有的東西,都是屬於父親的。在那裡,我們看到了父親的童年和少年。 我們把父親葬在離別院不遠的地方,春天的時候,有漫山漫野的桃花杏花。 那天下午,路公公帶來一個人,她穿著斗篷,擋住了臉,在父親的墳前坐了許久,天快黑的時候,她?p> 爬肟�@肟�埃��每捫屏說納�粑飾遙骸澳憬惺裁疵�鄭俊?p> 我說:“父親叫我念念。” 我想大概是念念不忘的意思。 她忽然笑了,說:“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實話。”然後又哭了。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了。 後來和夫君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夫君驚喜地發現了一扇前朝名家的屏風,他說叫《歲寒三友》,只是可惜,莫名多了一枝桃花。 夫君撫著那朵桃花說:“畫功是極好的,只是難免不協調,哪有開得這麼早的桃花。” 我卻覺得極好。“父親說過,蒼松經歲寒,只為見桃花。” 夫君點點頭道:“畫得真好……這定是岳父為心愛之人所畫。” 我驀地想起父親的絕筆。 我說:“定是為我母親所畫。” 但是直到我去世之前不久,我才知道,自己不過是他撿來的棄嬰,我沒有母親。 那他念念不忘的人,又是誰。 九幽黃泉,那一邊可有桃花燦爛…… 作者有話要說:把自己虐哭了…… 一邊哭一邊寫,寫完去洗臉,看到眼睛腫成線了…… 棄文神馬的,我默默接受了,不用特意告訴我再打擊一次我的玻璃心…… 我已經很難過了,這樣。 正文 五三 五三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我想是快要入秋了。 這是自我認識蘇昀以來,過的第一個沒有他的秋天。 “小路子……”我無意識地撥著流蘇,說,“寡人對他,是不是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