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噩夢驚醒。父親手裡是血淋淋地菜刀,母親的床上躺著渾身是血的一糸不掛的男人,母親一個勁地衝父親磕頭,“求求你,看在我給言家留後的份兒上。”他要衝進去,可門卻鎖得緊緊的,他大喊大叫,可父親根本聽不見,後來,母親也沒有再醒過來。他那時候是多大,他自己都不記得了。過了幾年,自己也懂些事了,回想從前,別人欺負自己也是有理由的。再後來,上法律講堂,他家這個故事,都是不新鮮的。他只知道,因為自首情節,父親被判了無期,他去看過一次,倒是比印象中的胖了。再後來,不知怎麼的,父親便死在獄中了。說是自殺,可是,他也知道監獄裡自殺談何容易,只是,所謂的親戚,誰都不願意過問。那一年他是幾歲,他記得自己明明努力記過的,可是,也是怎麼也想不起了。他沒有一個老祖母憐他無人疼顧,跟他說要爭氣,只有罵他小野種的叔叔和將他趕出家門的嬸嬸。至於原因,他都記不起了,反正,印象中肯定不是什麼大事。他心裡不舒服,自然不能再繼續睡,只是那種感覺,也不是怕。披上一件衣服出來轉轉,卻是碰上遲慕瑀。“這麼晚了不睡覺又在這鬧什麼!”小孩子總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沒有啊。”小黃帽明顯是不想說。夜色很深,言寓荊也沒看清他手裡的小石子,只是呵斥兩句要他回去睡,小木魚答他馬上就去睡了。一轉身,卻又跑遠了。他也不介意這孩子陽奉陰違,恐怕是有什麼事了吧。這麼走一走,好像也不怎麼困了,於是,自己也爬到房頂上去,不是看星星,倒是看月亮。月亮那麼大,又不會跑,可以一直盯著的。想想自己的前半生,真的是一事無成。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考個大學,找個穩定工作什麼的,他自己也沒什麼盼頭,師父說的對,難道真的在墓鑭熬日子嗎?自己還年輕,可是,師父不是也很年輕嗎?他是傷心人別有懷抱,自己連什麼都算不上呢,想著,就打了個噴嚏,夜涼如水,也是難免的。想了很久,好像那前面的二十一年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事蹟,又想到和沈默一起闖九天會,王雲天左手攏著十幾歲小女生,右手抬起他臉,說,“你跟我吧。”他當時回答了什麼,反正是那種白爛的電影臺詞,好像是你做夢,又彷彿是不可能,還是休想,他都想不起了,言寓荊苦笑了下,自己的記性什麼時候這麼差的。王雲天也沒有說什麼,不過就是走了。只是後來,又怎麼牽扯上的,他怎麼一點也不知道了呢,是浴波拜託秋盟主之後自己跑了,還是到底怎麼回事。言寓荊狠狠砸了一拳屋頂,心理上就有種莫名的不安定,看來,這種地方,也不是自己這種心小的人能躺的,師父就從來不會這麼鬧。“你要是從頭到尾對不起我,該有多好。”他是真正的嘆息了一聲,可是,這嘆息在夜色裡,卻是一下子就不見了。大概有從屋頂掉下的悲慘經歷,他有了些睏意也再不敢呆,自己一個人下去了。師父說,要去四處遊歷,那先去江南。因為劍,花,煙雨,江南。從前就很想去的。不知道有沒有扎著蝴蝶結的小女孩,配給小木魚就好玩了。對了,再買一個真正的小木魚給慕瑀帶回來,看他臉上那種稚嫩又成熟的無奈神情,也是很有意思的。想到這裡,心裡又捨不得了,要走三年啊,小木魚不知都長大成什麼樣子了呢。還有,正好,可以趕上看世界盃。當然,最現實的,就是錢,自己要做什麼賺錢呢,可不能花師父給的,那還算是什麼呢。沒什麼別的本事,送送外賣還是可以的。身份證,也是一定要帶上的,做什麼都方便些,只是不知道擱哪裡了。是這會回去找,還是明天再找,為這個問題猶疑了半天,言寓荊真的覺得,自己是太閒了。不如,回去睡覺。他記得高中課本有篇課文,其中有句話他很喜歡,叫“窮忍著,富耐著,睡不著眯著。”他很久沒有上學了,只是遲念還是要他看看課本,這樣,也大體可以知道和他一樣大的人在看些什麼,雖然,想些什麼在課本上是看不出來的。遲念自己沒上過學,上學苦不苦,他也不好說,但是也不勉強言寓荊,言寓荊也就這樣隨便看著,語文課本里也有幾篇好東西,他倒是記得比沈默還熟了。遲念問過非罹陸戠郗,若是言寓荊以後要去他們那裡工作,需要學些什麼,兩個人都說完全不用,哪個才來的不是現學的。其實,遲念自己也知道,言寓荊和他們,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就是安排一個不低的職位,也是沒有實際的事做的,只是,接觸接觸正常人,還是好的。言寓荊睡不著一直眯著,眯著眯著就睡著了,遲念第二天早晨醒了,卻看遲慕瑀早都在那練習彈棋子了,他陪著兒子一起繞晨跑,父子倆也不說什麼話,遲慕瑀跟著他跑了一個小時,這才又放鬆,收拾。遲念去做飯,遲慕瑀念古文。這都是秋瑀宸留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