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原就是投機,此刻除了略避鋒芒,也不敢妄動。其他人,自然更是退避三舍。如今,商承弼就坐在帳子裡,擦著他的軒轅劍,這柄是天子之器,他還從來沒有動用過。這次出來,他帶得是小順子,卻將王傳喜留在京中,劉長順公公因臨淵侯得寵於駕前,這是宮中人人都知道的,現在,皇上要和昔日的臨淵侯拔劍相向,宮中跟紅頂白的人都在等著看他的下場。卻不想,劉公公依然得以近身服侍,長寵不衰。如今,劉公公送上一碗桂花圓子湯,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商承弼掃了一眼,“這甜膩膩的東西他愛吃。”劉公公腿都軟了。跟隨商承弼越久,他越知道這位皇上的喜怒不定,尤其是,關於那一位的事。正不知道這顆腦袋還能寄在脖子上多久,商承弼倒是端起碗來吃了,還道,“如此甜糯竟也不俗。”而後拿起調羹,竟將吃了好幾個糯米圓子。劉長順的一顆心才放下來,就聽他又問,“他該是到了吧。”劉公公又不敢喘氣了,屏息答道,“前面的訊息,進了城,救了札家的人。”商承弼輕輕一笑,“都是帶兵的人,還這般心軟,那怎麼成。”說著,突然扔下了手中調羹,碗裡的湯飛濺在猩紅的地毯上,“晉徇望那個老匹夫為難他了?”劉長順小心翼翼道,“站了半日,又跪了一夜,此刻,還跪著。”商承弼卻像是又平靜下來,沉吟了半晌,才道,“他那個破身子竟也能跪一夜,皇叔可真沒用啊。”說著就道,“四萬人馬全軍覆沒,朕傳話讓皇叔自辯,他還沒有摺子上來?”事實上商衾寒的請罪摺子早都遞了上來,還送了不止一封,商承弼愣是當作不知道,劉長順更不敢多言,商承弼道,“皇叔竟如此不將朕放在眼裡,將前方送來的戰報各地抄錄一份,從各個驛站快馬發往全國,四萬大軍,是如何不聲不響讓五千人打廢的,他總得給朕一個交代!”“是。”看來,這是要先動靖邊王了,劉公公如是想。三七晉樞機從沒有跪得這麼憋屈過,楚地陰溼,雖到了八月,雨卻一直沒停過。夜裡的涼意泛上來,膝蓋貼在連下了幾天雨的鋪著從蘇州運來的青雲影玉石的月臺上,反在骨縫裡的全是潮氣,晉樞機肩頭被商衾寒一槍開得那個洞裡像有無數只螞蟻在拼命蛀著老朽的枯樹,他知道,不到他倒下,父親消不了這口氣,可他若是倒下,江對岸的商承弼絕不會輕易干休。跪到下一個黎明,晉徇望終於親自走出來看他,看他臉白如紙,只憑一股勁吊著一口氣,成班排列的小太監面前,他父親居高臨下地說,“你可知道錯了。”晉樞機的目光只盯著腳下青磚,“父王既為君,又為父,兒臣不敢有絲毫不敬之心。”知不知錯不重要,重要的是臣服。晉徇望站在他面前,又細看了他一會兒,確定連綻放的朝霞也染不紅他蒼白的面色,知道再跪下去他可能真的會起不來,於是施施然道,“既然明白了,就起來吧。”晉樞機叩首而謝,想動,卻根本移動不得。晉徇望又說了一遍。晉樞機不願示弱,只俯身在地道,“兒臣惶恐,不敢起身。”晉徇望看出了他站不起來,卻依舊不依不饒,“知道敬畏就好。”而後點了點頭,才有兩個小太監上來扶晉樞機。晉樞機不敢讓人看出身子虛弱,惟恐給國中已經暗流湧動的微妙局勢雪上加霜,並不肯十分借力,好在他全力掙扎,終於站了起來。晉徇望轉身就走,他既沒有要晉樞機回房“閉門思過”,晉樞機就只好跟著他去上朝。朝上,爭論的還是隻有兩件事,一,如何抗敵,二,如何處置札雲仝的家眷。如何抗敵,太子已經回來了,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可爭。如何處置札雲仝家眷,就變得微妙了。大家明白得很,札雲仝的家人是死是活不重要,反正札雲仝自己都掉進江裡餵魚了,總不怕他夜裡再爬上來。可慮者,惟有土族動盪而已。大楚境內,楚人和土人關係相當微妙,楚人包容,否則札雲仝也不會以異族的身份統領大楚水軍還深得信任,一般而言,楚人和土人的界限不是很分明,可是,到了某些時候,比如節慶、比如結親、再比如,結仇,土、民之分就顯現出來了。土人自稱自己是不開化的野人,可越是野人,人家的人為了你大楚,連命都搭進去了,將軍難免陣前亡,無論成敗,再追究家人,情理上也說不過去吧。更何況,土族內部也有兩派,一派主張與楚人話同音衣同衽,另一部分則願遁居山裡自給自足,兩派人平時雖因政見不同常有摩擦,但在一致對楚上卻是非常團結。尤其札雲仝一事,若是處理失當,很有可能會引起土族的動盪,雖不至於投向商承弼,也足夠晉樞機頭疼了。但事實上,大楚的朝臣擔心地倒不是這個,而是如今,大家都看出了皇上疑心太子,札家人,皇上要殺,太子要救——若是依常情來論,自然閉著眼睛跟皇上走就是了,儲君儲君,畢竟不是君。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