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兒——”桃兒又叫了一聲。晉樞機輕輕摸著他頭骨,貓的頭骨,輕靈地讓人覺得自己的手像是多餘的,“桃兒,你也覺得我變了嗎?”桃兒只是將腦袋鑽進他臂彎裡。“我也知道,我有些變了。我本來想將那些珍珠用線穿著,浸了麻油,給他從後面穿進去,再從嘴裡拉出來,釘在皇后岸邊的杆子上,風乾了他。你想想啊,那串珍珠從他喉嚨裡拉出來,他在杆子上嗷嗷的叫著,又說不出話。要多解恨,要多過癮。”他那麼平靜得說著,桃兒的爪子輕輕搔著他的掌心,不知是否聽懂他的話。“我是沒有心了,是嗎?這麼刁鑽的辦法,除了我,鐵定沒人想出來。當年晉楚被滅,這姓陳的也進了不少讒言,可是,我為什麼不忍心了。”“喵兒~~!”桃兒又叫了一聲。“我真笨。你又怎麼會回答我。桃兒,我變傻了是不是。是不是,人只要有人關心,就會變傻了。”他纖長的手指輕輕推著桃兒光華的皮毛,“我那天見了一個瞎子,眼白全部翻上來,眼球凸出來,黑白分明的,卻又完全沒有光亮,看著叫人害怕,像是連半邊臉也耷拉著。他們說,他的眼睛是我弄瞎的——”他輕輕摸著桃兒輕軟的頸骨,貓全部的骨頭都是可以動的,桃兒蹭著晉樞機的手掌,他似乎感覺到主人的不安,“我還碰到一個人,他遠遠的看見我就愣住了,一下子掉進湖裡,依依呀呀的卻也不叫人來救他,我覺得好笑,就拿了一塊石頭丟進湖裡,他突然一張口,卻沒有舌頭,喉嚨空洞洞的,我嚇了一跳,在湖邊跌了一跤。張開眼睛一看,四周靜悄悄的,我聽見有人跟我說,你拔了他的舌頭,你拔了他的舌頭!”晉樞機突然一顫,“桃兒,我一下子就嚇醒了。我對著哭,卻不知道對著誰哭。我對自己說,原來是做夢。可是,是做夢還是真的,我做過嗎,我也不知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卻又揚起了半邊的臉,晦明間,隱隱有了些笑容,只有半張臉有笑容,“我有哥哥了。”他突然一抓桃兒的身子,桃兒驚得一叫,晉樞機一脫手,桃兒跳到地上,晉樞機望著遠方的天,“我有哥哥了。”“我有哥哥了。他那麼好,那麼幹淨,那麼菩薩心腸,卻不會說話。我每一次看著他,想聽他對我說一句話,想聽他叫我的名字,想聽他握著我的手親自對我說,重華。可是,他從來不會說話,他天生就不會說話。如果他能叫我該多好。”晉樞機目光澄空,連眉間的硃砂都彷彿沉了下來,“可是他不能,他是這個天下最好的大夫,卻治不好自己的啞疾。”桃兒似乎感覺到主人的難過,用爪子輕輕拍著晉樞機白色的靴子,晉樞機坐下來,“有那麼多人,天生不會走,有那麼多人,天生看不見,有那麼多人,天生不能說話。為什麼,我們這些勉強得到上蒼賜福可以看可以聽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跟最愛的人說我願意和你在一起的人要打斷別人的骨頭敲斷別人的腰刺瞎別人的眼睛戳透別人的耳朵要他們不能聽不能看不能逃也不敢不見呢?”桃兒不能回答他的話,桃兒只能偎依在他的腳邊,輕輕地叫,“喵兒——”商承弼收回了放在御案上的手,他似乎是想要退朝,王傳喜躬□,“皇上——”商承弼心念微動,立刻察覺出司天監提點何督星蠢蠢欲動,“何提點似是有話要說。”何督星立刻叩首,“臣——不敢妄言。”商承弼此刻全副的心神都在晉樞機身上,勉強應付他一句,如今卻見他欲說還休,吞吞吐吐,心中陡生不快。只是他向來喜怒難見顏色,只是微微一哂,指腹在御案上摩挲。他素來喜怒無常,如今淵渟嶽峙的坐在那裡,縱然目光絲毫不落在何督星身上,何督星也禁不住這浩浩天威,連忙叩首,急急秉道,“臣夜觀天象,熒惑守心,龍尾伏辰,近日,恐有兵禍。”商承弼此刻依然心懸晉樞機,聽他說到星象之事,雖中了此前胸中的謀劃,倒也並不太在意,“朕知道了。眾卿家,還有何事?”何督星似是還想說什麼,卻看出商承弼此刻心有他騖,眾臣只當晉樞機一走他心神不安,也不敢再拿瑣事煩他,商承弼罷黜陳莊,喝令嚴審便即刻退朝,剛才追到御花園,卻突然見到幾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得跑著,人人神色緊張,王傳喜連忙去問,桃兒卻一個猛子就扎進商承弼懷裡,商承弼一驚,施展輕功提氣急急急向前,就聽到有人喊,“臨淵侯暈倒了,快,快傳御醫!”作者有話要說:寫得很難過,小晉本質上是好人啊,他有他的良心,可惜了楚哥哥喚醒了小晉被埋沒的良知,不知是福是禍八十八、雲雨巫山枉斷腸“重華你沒事吧,重華,重華。”商承弼握著晉樞機的手,他明知道此時不該打擾,御醫也說了晉樞機只是一時肝氣鬱結虛火上炎,加之內力反噬,略躺一躺再細細調養也是好的。他其實心中有數,這兩個月,連續給晉樞機吃楚衣輕調的藥,他平時不覺得,可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