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解藥便算完成,接下來,等交給雲傾,便再也沒他的事情了。小春晃著瓶身,這樣想著。抬頭,見天清氣朗,出了個大太陽,是冬裡難能可貴的好天氣。回頭,珍珠還是瑟縮著躲在牆角望著門外,一臉惶恐不安的模樣。小春真是覺得不忍了,便走向前對她說:「珍珠,今兒個暖和多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珍珠不說話,只是抬頭恐懼地仰望著他。小春柔和地笑著,慢慢地攙起珍珠的手,也不敢過於用力,就只是輕柔地扶著她,稍微攬著她的腰支撐她身上泰半重量,倆個人一步一步地往外頭走去。本來外出時,小春就愛戴著人皮面具去胡鬧的,今天沒了那種心思,省了面具,這才發覺無論走到哪裡,那些個和他說過話吃過飯的街坊們,沒一個認得他了。小春和珍珠一路往湮波樓那方向走,然而到不了湮波樓,他們便在河畔坐了下來。今天是大年夜,明兒個便是年初一。街上四處喜氣洋洋的,到處都是忙著過節的人。小春拿著包糖吃著,也給珍珠塞了兩顆。本來以為,今年可以一家人團圓,圍著桌子吃頓年夜飯的。他甚至想好要拿什麼藉口帶雲傾一起回去,就在孃的春水閣裡,把所有燭火都燃起來,驅盡春水閣的無盡黑夜,好好的,和自己最親的人,用上那麼一餐飯……原本,都這麼想了好的,就在今日這個難得的晚上。如果不發生那件事情的話。「珍珠,我真的想回神仙谷了。我覺得外頭還是不太適合我,人心藏得太深,誰也沒辦法看清楚誰……」小春閉著眼躺在河堤旁的長坡上,迎面吹來的風微冷,但他卻想把自己凍僵了也好,腦袋僵了,便不用逼自己想這些事情了。「珍珠,你告訴我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不好?是誰殺了湮波樓那些人,誰放了火,誰殺了我爹……」小春想起那日就是在這裡,他晃夠玩夠了,突然一個轉身布袋套下來,等布袋揭起時,令人驚喜的,他碰著了他的爹。他爹真的很愛哭,他沒見過那麼愛哭的男人。原來除了娘,他還有一個爹。他爹叫羅綺,東方羅綺,一個真情真性、大二化之的男人。他其實滿喜歡這個爹的,因為爹和他很像,不只是外表像,連那種愛笑愛胡鬧的性格也差不多。湮波樓裡的姑娘本來不相信他們是親父子,後來相處了幾次,便一個接一個點頭了。她們說他們笑起來時那雙桃花眼真是一模一樣的漂亮,眨一眨,會勾魂似的。爹那時聽了可高興了,忍不住還大聲說了:「當然啊,小春可是我生的!」小春也還記得被爹抱著的感覺,和雲傾的不同,爹是那種牢牢的、溫溫的,厚實而可靠的。失去了以後他才明白,原來那是一種叫作親情的東西,是那種別人無法取代的東西,加溫了爹的臂膀與懷抱。珍珠一直不說話,只是嘴巴偶爾張合,喃喃自語地望著無雲的天空。想著爹的好,小春再也忍不住心裡的疼痛,他一把揪住珍珠的衣袖,往她靠近,幾乎貼著她的臉問道:「珍珠,這裡沒有別人,你告訴我,是誰殺了我爹,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誰那麼狠心,滅了湮波樓那麼多活口,一個也沒有留?」珍珠被小春突然的靠近驚到,原本安坐在長坡上的她慌亂地揮舞著手推開小春,連連往後爬去,害怕與小春接近。「珍珠,告訴我……」小春一把抓住珍珠,將她拉過來,雙手緊緊握著她的雙臂,晃動著她。「告訴我,是誰殺了我爹……」小春想到爹死去時,渾身被燒得焦黑的慘狀,就再也掩不住怒氣,吼出了聲來。95「你說,是誰殺了我爹,是不是雲傾,是不是東方雲傾……」小春的聲音迴盪在寒冷的風裡,尚未散去,便聽見長坡上多了陣衣袂震震之聲。那個人,東方雲傾,臉上浮現淡淡哀傷,清澈透明的雙眼著小春,眸子裡帶著說不出口的悲慼。「啊……」珍珠隨著小春的視線瞧見了那晚的白衣人,她又惶恐地大叫起來,往和雲傾反方向之處……波光閃爍的河面上奔去。「珍珠不要!」小春追了幾步路,好不容易抓到珍珠,他立刻將珍珠緊緊抱住,慌亂地說:「我不逼你了,你別怕、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