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巖山微低下頭,掩蓋自己眼中酸澀,唇邊一抹苦澀的笑。他順著他的話緩聲問道:“他死了不是好事兒嗎?”
關池沉吟片刻,神色有些困惑。
“你說,輪迴為什麼洗不掉他的記憶?”
對於一直保留著記憶的人來說,死亡不是執念的終結,所以也無法作為化解執念的辦法。
“你都不懂,我怎麼會知道。”周巖山無奈笑了笑,“你打算怎麼辦?”
“先進他的因果境看看。”
“他肯定也這麼想,所以才不來見你。”
關池沉默下來,眼神有些無措,又有些茫然。似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走到今天這步,也不明白昔日可交託生死的弟子,今日連面都不願見他。
見他如此神色,周巖山心裡不是滋味,想寬慰卻找不到說辭。他知道的太少,記得的更是沒有,說什麼都顯得不具說服力。
“見不見我,由不得他。你帶周錦書走,其他事我會解決。”
同一個人,同一句話,在不同時間說,落在同一人的耳朵裡產生的效果會不同,甚至天差地別。
這話,關池若早兩、三個月說,周巖山能感激涕零跪下謝恩。而現在,他只覺得荒唐和憤怒。關池撇開他的理由只有一個,他幫不上忙。而幫不上忙的原因也只有一個,他太弱。
“所以,你什麼都不打算告訴我嗎?”周巖山彎起眉眼笑得溫柔,十指交握搭在椅背上,屈起一條腿踩在床邊,借閒適不羈的姿態強壓心中沸騰的怒火。
他可以對任何人發瘋,除了關池。
婁易為了將他逼到不得不合作的境地,將有關業火的一切都告訴他了。他終於明白關池為了救他付出了什麼,以及承擔了什麼。
關池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略僵硬的肩背。雖沒有真的昏睡七天,但這幾天確實立著的時間少。連周錦書都瞞著,他沒法在屋子裡走動。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鶴歸塵,只是他在當下時空的‘遺物’。這樣的‘遺物’千年來有很多個。”關池伸了個懶腰,神色平靜地說道:“他的事我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記得的我可以告訴你,不記得的就無能為力了。”
——撒謊。
周巖山垂下眼,“遺物”不會痛苦,也不會對未盡之事念念不忘,更不會為了舊人舊事身陷險境,把自己逼得無路可退。
鶴歸塵是這世上最高明的騙子——婁易前些天對周巖山說過這句話。他不知真假,但顯然關池騙人的伎倆並不高明,識人的本事也一樣,否則怎會到現在還相信他。
周巖山笑了笑,心中翻湧的怒意被更濃重的無奈衝散。
他又何嘗說了實話?眼下不論關池還是周錦書,包括他自己,全是一句真話沒有。
各自懷抱各自的目的,孤獨而倔強地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