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搭熊是當地罵人很重的話!熊也就是男人精子的意思,這句罵人話,要多惡毒,就有多惡毒。
這場屋子東邊沾山,西邊是荒草灘,南邊是條成年都不會斷水的山澗深溝。北邊卻是一片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的雜樹林 ,可是個連山羊都鑽不進去的地方,只有叫不清名查不清種的兇禽野鳥在那棲宿。二蘭子很喜歡這地方,這裡雖說沒有大運河邊熱鬧繁華,倒也是個清清秀秀的山村。幸運吧不行,從到這山窩後,成天長吁短嘆的,望著家鄉運河的方向發愣,拿起菸袋一抽就是十幾鍋,一早一晚悶著頭在場邊練拳,麥穰垛邊那棵人把粗的大柳樹被他連踢帶錘的弄得皮破葉黃 。
二蘭子本是山裡人,山居慣了的。這次回到從小長大的地方,看那苔蘚茂林、蒼石莽草自是十分親切,大運河邊黃石中輸的光腚拉擦的晦氣漸漸被沖淡了,雖然唯一的弱智的親弟低,在她沒回來的大雪天凍死了。
二蘭子也沒悲傷幾天。快活是她的本性:人的命如釘釘,胡思亂想沒有用。命裡有時須當有。命裡無時終須無。她倒是想得開,放的下。人是苦蟲,不苦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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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黃石中稱為夫妻,她自認為的天定的。
初次認識黃石中,那時她才十二三歲。
當天,陰雨後,跟莊上的幾個孩子,戴著席莢子,挽著褲腿,去山上拾地蕨皮。
久陰才放晴的天特別的明豔,撥開綠綠的樹條草棵,踏著青青的苔蘚,拾著翠生生的地蕨皮,孩子們滋得又唱又跳。不知誰的眼尖,指著天空:看!那裡有個很乎!
碧藍碧藍的天空上有個小黑點直直的撞了過來。哎呦!它爪裡抱塊石頭! 孩子們驚叫著,四散著向樹林裡逃去。
這恨乎兩爪能抓起幾十斤重的羊,能抓起比擀麵杖高的小孩。前幾天聽人說王大爺家的小屙在山上逮了只小恨虎,這不它的爹孃報復來了。
二蘭子她娘昨個夜裡鬧牙疼,弄得二蘭子一夜沒大閤眼,拾地蕨皮頭還暈乎乎的,等到陰影罩在身上時,才被夥伴們的喊叫驚醒。本能的往前一躥,恨乎丟下的石頭已把地上砸了個大坑。
當恨乎發現石頭砸空,再次憤怒的扎撒著翅膀,猛撲下來,要把二蘭子抓到空中。幸虧黃石中從崖上跳下來,砸落飛離地面的恨乎,救了她一命。
從那,二蘭子的父母就有把女兒許配黃石中報恩的心願。黃石中也在二蘭子心裡,紮下根。
黃石中在姥孃家學藝的那三年,抬頭不見低頭見,兩小無猜,便有了情愫。再加上黃家的家境不錯,進入青春期的黃石中越發英俊挺拔。娘說她的命是撿來的,也說是黃石中救的,二蘭子越發的喜愛他,最終婚姻便是水到渠成。
搬到新的地方,生活在群山環抱中,沒有了四方鎮的陰影。二蘭子又像當年做閨女時,活潑的像個馬吉梨子,成天樂的吱吱喳喳的。可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被恨乎的陰影給罩住了。
那天,二蘭子揹著撮箕子到東山旁去拾柴火。小牛兒提著拳頭大的小柳條筐揪酸棗子。娘,娘,這酸棗子都紅了。二蘭子直起腰看看,哎呦,紅的像瑪瑙,綠的像翡翠!乖兒子,你自己在那揪吧,草棵深,娘只能看到你的小頭皮,跑遠,有老狼嗷。小牛兒答應著,哼哼唧唧唱著:扯大鋸,拉大鋸。接閨女,帶女婿,親家母,你也去……事情發展的實在突然,二蘭子直腰插汗時,藍藍的天上才有個針尖大的黑點,汗還沒擦完,席一樣大的恨乎的陰影就投在了地上。
出於本能,二蘭子瘋虎似的向不遠處的小牛兒撲去,身子剛跌下去,就感到勁風襲人,左肩撕裂樣的疼痛,由不得她眼前一黑。等她掙扎著坐起來時,周圍的枯草敗葉仍在大著旋,小牛兒臉色煞白,額上劃了好幾條血道道,自己的衣服被撕去了半邊,血正順著胸脯汩汩的往下淌,而那恨乎正幸災樂禍的嘎嘎叫著向雲隔霧罩的山頭飛去。
二蘭子怕恨乎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那時她才十一、二歲,去山上拾地蕨皮。
被恨乎砸過,也抓離地面,命懸一線過。
也就是黃石中救她的那一次,要不是黃石中的捨命相救,也許她二蘭子早就重新託生了。
二蘭子十幾年以後提起恨乎還打哆嗦。從那天和小牛兒在山腳差點喪命後,恨乎的陰影又一次掠進了她原先寂靜的生活。
人的預感有時是挺靈的,沒過多久,二蘭子的家果然因為恨乎又遠逃他鄉。
山裡的鳥賊精,連棲在樹上都半醒著,一陣小風吹過,便嘰嘰喳喳的叫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