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剎把孩子抱了過來,把他的老虎帽子戴上,再拿小棉袍裹了,跟下船那會一樣讓他什麼都看不到。見小妖在父王的懷裡不鬧了,月瓊也裹上棉袍,拉上兜帽。嚴剎沒有刻意穿什麼華麗的衣裳,如他平日在府裡那樣一身素色的長衫。抱著兒子出了屋,嚴剎仍是讓兒子和月瓊與他共乘一騎,看得宣旨太監不時拿眼睛偷瞄。他心裡是奇怪得緊:剛才見著嚴剎的這位公子模樣太過普通,就是那雙眼很好看,似乎在哪見過。可以嚴剎的身分來說,他獨寵這麼一位公子實在是令人費解。沒有再被罩在大氅下,懷抱兒子,月瓊激動地看著沿途路過的京城街道和屋舍。八年多沒有回來了,京城有了不少變化。他記得街對面有個買零嘴的小鋪子,現在是賣布的了;前頭有棵大槐樹,現在只剩了個樹墩……雙眼熱辣,月瓊眨眨眼睛,他可不能露出半點異樣,不然會讓人起疑的。怕自己再觸景傷情,月瓊低頭去看懷裡的小妖怪。剛才哭過的人現在還在鬧情緒,咿咿呀呀地哼哼。月瓊的左手握住小妖的小手,親一親,咬一咬,癢癢的感覺讓小妖笑出了聲,脾氣也去了不少。兜帽下的大眼彎彎的,小妖不僅眼睛像嚴剎,連脾氣似乎都有點像了。臉上雖然儘量沒有什麼異樣,可月瓊的心卻是不受控地狂跳,尤其是嚴剎的馬停了下來。略一抬眼,那朱漆的大門,森嚴的守衛,他曾經格外熟悉的地方,讓他的心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聽不見等候在那裡的官員說的恭維話,聽不到嚴剎的回應,甚至聽不到小妖的哼哼,渾渾噩噩地被人抱下馬,渾渾噩噩地在那人的牽引下一步步朝皇宮走去,月瓊突然覺得懷裡的小妖很沉,他要抱不住了。把兒子抱過來交給嚴墨,嚴剎緊握著月瓊冰涼的手穩步前行,綠眸幽幽。身邊的人呼吸不穩,腳步虛浮,在外人看來他是被皇宮的氣勢嚇倒了。嚴剎的大掌用力,被捏痛的人「啊」地低叫出聲,雖然引來了其他人的側目,他也瞬間清醒了過來。低下頭,咬緊牙關,月瓊把手從嚴剎的手裡抽了出來,向後稍稍退了點,與嚴剎保持半步的距離。現在他可不能再糊塗了,稍有不慎就會引來大麻煩。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臉,月瓊給自己鼓氣,不會認出來的,絕對不會認出來的。他這一動作看在熊紀汪和徐開遠眼裡,兩人又是一震,震得三嚴頻頻皺眉,這兩人是怎麼了?側眼瞅了會月瓊,嚴剎面無表情地在宮人的帶路下大步朝前走。嚴剎進入皇宮的次數屈指可數,不超過五根指頭。如果嚴剎不是能力實在非凡,就憑他胡漢雜種的血統再加上他那如小山般壯碩的體格,他充其量也就是某個王爺的打手。可即便是他已經有資格站在這朝堂上,古年仍是打心底裡不願看到他,他再怎麼厲害,終究還是個綠眼雜種。沒有人敢直視嚴剎的眼睛,他的親隨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看他是敬畏及佩服。可除了他的親隨和士兵們,其他人看嚴剎就是個可怕的胡漢雜種。嚴剎的眼睛在胡人中都不多見,更何況是在漢人遍佈的中原之地。以前他每每到一個地方,都有孩童被他嚇哭,而就在剛剛,他已經嚇哭了好幾個在路旁湊熱鬧的孩子,更把不少老百姓嚇回了屋。不過有一個人從來沒有被他的那雙眼嚇到過,他唯一怕嚴剎的地方就是他那可怕的慾望,每每讓他聞侍寢而色變。眼前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領路的太監讓嚴剎稍等他進去通稟皇上。七人外加一個剛出生四個月不到的小娃娃,竟被幾十名帶刀護衛護送著。嚴剎毫無畏懼,面色平靜地站在那裡。他的身後,熊紀汪、徐開遠、三嚴也是腰背挺直地站著。只有一人低著頭看自己的腳面,不過他伸出左手很輕地拽了嚴剎的手一下,小聲說:「不管發生什麼事,先忍著。」嚴剎被他拽過的右手握成拳,他聽到了。兜帽下的大眼隨即彎彎的,不會有事的,不會!不一會,嚴剎認識的一位太監笑咪咪地走了出來,躬身道:「王爺,皇上讓您進去,啊,還有月瓊公子和世子殿下,皇上已經備好了水酒款待王爺。王爺請隨奴才來。」嚴剎頷首,趙公公投過來一抹帶著深意的眼神,躬身引著他們進入大殿。月瓊咽嚥唾沫,猶豫了一下後摘掉了兜帽,低頭跟著嚴剎的腳步向前走。怦怦怦,怦怦怦,耳邊自己的心跳聲是那麼的清晰,旁人也都聽到了吧。大殿內,身著龍袍的古年側臥在舒適的雕龍金色寶座上,他的腳邊左右各跪著兩名衣衫半敞的俊美侍君。朝中的重臣們都來了,卻不見已經入京的江裴昭和楊思凱,好像這桌酒是專門給嚴剎接風洗塵的。而解應宗就如老牛拖車,據說還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