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和一個老媽子住在一起,曲天棘徹底忘了她的存在,有時候甚至連送飯的下人也會忘記。曲凌宵六歲那年,曲夫人魏氏又喜添一女,取名凌鈺。曲凌鈺滿月那天,曲天棘大宴賓朋,曲凌宵縮在那個偏遠的院子裡,那一丈之外的喜慶同她沒有半點關聯。後來呢,殷家拒不相信殷碧梧是&ldo;上吊自盡&rdo;,要求仵作重新徹查其死因。殷、曲兩家發生了激烈的爭執,一個是大滎首富,一個是帝王愛將,雙方互不相讓。王上沈晚宴為平息事端,特封殷家為大滎國商,免稅一成,又賜殷碧梧之妹殷夢鳶一品夫人的誥命,並封其弟殷子川為雲陽侯。一系列封賞之後,殷碧梧的死因卻終究再也沒有下文。而殷家和曲家也因此事,勢如水火。最後殷家提出接走曲凌宵,沈晚宴也點了頭。能夠打發掉一根肉中刺,魏氏自然求之不得,曲天棘就更不用說‐‐他連自己還有一個女兒的事都忘記了。曲凌宵離開曲府時一件衣服也沒有帶,魏氏倨傲地盯著她走出大門。臨別時她沉默回望這飛簷斗拱的將軍府邸,那唇角一絲笑,帶著莫名的譏嘲。一隻孔雀飛過,像盛夏午後,她曾作過的、那個五彩斑斕的夢。對了,在那以後,她姓殷,她是殷逐離。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她孃的事,任何人都沒有。 狹路相逢賭檯被掀翻,骰子滾落一地,一個聲音囂張中猶帶稚氣:&ldo;混賬東西,本王怎麼可能輸?分明就是你們作假!&rdo;&ldo;九爺,我們是規矩的生意人,您看看這骰子……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詐九王爺您吶……&rdo;&ldo;哼!你不詐本王,如何本王買大竟然開了小呢?來人,把這作假的賭坊給爺砸了!&rdo;眾人的驚呼聲傳來,路人就知道這九王爺又在耍無賴了。說起這九王爺沈庭蛟,長安百姓無人不知。先帝沈晚宴膝下四子,他是最為美貌、也是最不成器的一個。成日裡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每每提起他,大家是又恨又怕。今年年初,他年方十四,沈晚宴便在長安城中賜了座宅子給他,早早將他趕出了皇宮,封為福祿王。他無人管束,更加飛揚跋扈,令得城中百姓叫苦不迭。四月份沈晚宴駕崩,他二哥沈庭遙繼位,朝中官員各種變動,偏生他無所事事,仍作著人見人厭、狗見狗嫌的&ldo;嫌&rdo;王。也許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又或者是長安百姓的詛咒應驗,這位福祿王夜路走多了,終於見了鬼。這天夜裡,長安城夏蟬齊鳴,月滿如盤。沈小王爺手氣不錯,在賭坊贏了些錢,邀了一眾狐朋狗友前往廣陵閣喝花酒。廣陵閣是長安城有名的銷金窟,其往來尋歡者,莫不是有權有勢之輩。沈小王爺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後,也就成了這裡的常客。這夜的廣陵閣依舊觥籌交錯,絲竹笙歌不歇。沈小王爺領著一群人在正對著舞臺、視線最佳的席位上坐下來。廣陵閣的主事紅葉趕緊領了幾個麗人過來侍宴,脂香鶯語薰得人未飲先醉。蓮花型的舞臺上,一名豔姬著了廣袖紗衣正跳著一曲盤鼓舞,她以袖擊盤、以足踏鼓,其聲或清悅靈動或雄渾磅礴,廣袖纖腰風姿清華,四周白色與粉色相間的花瓣自上而下紛紛揚揚,迷了看客的眼,也迷了沈小王爺的心竅。這沈小王爺先前就在賭坊多喝了幾杯,一見臺上美人,頓時就起了色心,不由撲到臺上,抱住那風情萬種的美人兒,不由分說先香了個嘴兒,隨後噴著酒氣大聲道:&ldo;舞沒什麼看頭,爺還是喜歡看人。美人兒,今日你脫一件衣服,爺給你五十兩銀子!&rdo;周圍看客多是荒淫之輩,華堂中立時噓聲一片,起鬨叫好者不計其數。廣陵閣往來迎送的皆是達官貴人,主事紅葉也是個八面玲瓏的,立時就上前賠笑道:&ldo;九爺,您喝多了,紅葉這就帶您去後院,廣陵閣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保證王爺要多少有多少。&rdo;沈小王爺脾氣倔,就不肯順著她的臺階下,他一把甩開紅葉,仍扯著那美豔的舞姬,醉態張狂:&ldo;爺讓你脫是看得起你,五十兩銀子一件,饒是你們這裡的頭牌也沒有這個價,竟然敢不給爺面子。還不快脫!&rdo;六月盛夏,歌姬伶女本就穿得單薄,如今一脫,更是春光難掩。豔姬知他荒唐,一時也驚慌失措,握了他的衣角只苦苦哀求。正爭執不休間,二樓有人朗聲道:&ldo;公子好雅興。&rdo;其聲一出,瞬間壓過了堂中喧譁。沈小王爺眯著一雙醉眼望過去,便見二樓雕花朱欄前,一個女子憑欄而立。她生得高挑,濃黑的長髮以紫色絲帶斜綰,劍眉微挑,唇角噙笑,張狂中帶了幾分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