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情或不捨,總歸虛無。不管天的那一邊是什麼,終究還是要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去想,去唸。而古往今來,夢想與感情,最是奢侈。所以唐黛無暇難過。她腦子裡盤算來盤算去,除了暫時將《君臣》完結,換點稿費以外,也沒有別的計策。沉思間她將院內的雜草都除去,整了一塊空地,她自然是沒有雅趣養花種草的,只盤算著種點蒜苗、紅薯之類也還不錯。遍整下來,院裡只留了角落裡開得正豔的美人蕉,那花雖無香氣,綠葉紅花卻是分外妖嬈。唐黛對美麗的東西素來留情,便也就留下了它們,任它們在小院裡自由瘋長。而那時候沈裕確實沒有多少時間顧她,壽王府有幕僚對此頗為擔憂,自上次他抱嬰攜同唐黛購買傢什之後,大半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和唐黛的關係。而唐黛與何馨的關係更是人盡皆知,他如今口銜天憲、一手遮天,眾人明裡不敢說,私下裡可也是議論紛紛。也有臣子再三勸他,除卻唐黛,免此誹議。對此他往往不置可否,偶有人諫急了,他便生怒:&ldo;本王殺了她就成了忠良賢臣了麼?&rdo;於是他的心腹們也不再勸諫,沈裕也曾動過殺心,他知道這確是一勞永逸的法子。但是或許是在女子面前習慣了溫柔多情,每次抱在懷中時他又打消了這番念想。七月末,新皇登基不到一月,天策將軍潘烈不顧長安家眷,自西北邊陲領兵叛亂,以&ldo;清君側,殺國賊&rdo;之名揮師南進,竟然是欲南下攻取長安。戰報飛傳過來時,新皇沈曦正在哭鬧,因著他的裕皇叔不允許他馴養金絲雀,訓斥了他。潘烈麾下軍士不過十萬,但個個長居條件惡劣的邊北小陲,馬肥人壯,驍勇善戰。好在沈裕掌管戶部時一再控制其軍餉,使得其實力並未擴大到無可控制的地步。但他一路攻取大滎城池數座,掠得不少糧餉,亦是不可小視。沈裕調集兵馬反徵平亂,一時間大滎又陷入戰亂之中。唐黛未曾經過戰亂之苦,二十一世紀的世界,已經和平太久,在她看來,長安還是長安,百姓還是百姓,並未感受到多少戰亂之憂。她依舊是寫著《君臣》,養著唐果兒。裕王爺並不經常過來,這小院落很是清靜,院中的槐樹開花了,滿樹碧中含白,煞是好看。唐黛拾了花洗淨,將花蕊給唐果兒吮吸,唐果兒十分喜歡那清甜的味道,偶爾哭鬧時喂上幾朵花也能安靜些時候。唐黛每每趁他睡著時寫些章節,去公開亭張貼時也會揹著他,他的視力依舊很差,但對唐黛也開始有些依賴之意。偶爾渴睡時,非要唐黛抱著來回走動、柔聲哄勸,唐黛甚至學會了兩首大滎民謠,每每也就五音不全地唱著哄他入睡。唐黛有好長一段時間未把寫文當作營生,更是時不時便斷更,那時候她並不關心人氣,只作娛樂消遣,人氣自然是有所下降。但是永珍書局的魏副主編何許人也,一則唐黛與裕王的關係已是人盡皆知,他不敢怠慢;二則黛色煙青的名號那在長安也是人盡皆知的,搖錢樹重新開枝發葉,他自然是巴不得多澆水施肥促長的。所以唐黛的《君臣》一恢復更新,他立刻將此書掛上永珍書局的熱點排行榜,並下了血本大肆宣傳造勢。一番苦心宣揚,再加上準時的更新,唐黛損失的人氣,慢慢地竟然也開始補了上去。雖然因著如今的言情文壇百花齊放,讀者的選擇開始多了起來,便難以一家獨大,但黛色煙青的招牌,於百家爭鳴的言情文學中總算是能堅/挺不倒。唐黛也經常去永珍書局,偶爾也會見到寒鋒,她從來不避他,每次見著談笑如往昔,寒鋒目光中的炙熱一分一分黯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可以與唐黛淺談小酌,從愛人退回朋友。那些交頸相擁、日夜恩愛,漸成隔世。黃昏時分,日已偏西。唐黛將槐樹下整理乾淨,鋪了塊床單大小的麻布,夏日風暖,她將唐果兒放到上面,任他玩耍。說是玩耍,他其實什麼也做不了,他堪滿一月,手足並不靈便,手指張合都困難,連捏片葉子也是捏不住的。但是他會轉著水汪汪的眼睛,四處新鮮地瞧著,至於瞧見了什麼,唐黛就不得而知了。但他明顯很開心,這比他在唐黛背上要自由得多,而唐黛也不敢離開,便在旁邊寫寫字或者幫他打扇,趕走蚊蠅。偶爾有槐葉被風吹落,小小的葉子飄在她的硯臺、案間,或者落在唐果兒身上,唐黛笑著幫他拂開,逗逗他的鼻尖。他甚至還不會笑,只是一雙眼睛,如黑水中的一丸珍珠,通透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