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三兒淡淡地道:&ldo;屋裡煙火太盛,燻得渾身疼。&rdo;楚晗忙問:&ldo;一氧化碳中毒了吧?你不習慣這種燒炭的爐子。這種老式火鍋烤爐每年都燻倒好多人。&rdo;房三兒說:&ldo;不是,離火太近了……我身上疼。&rdo;楚晗是從那時起才知道,房千歲有個命門。這個神物怕火。而且,比一般肉體凡胎的人更加懼怕一切與火有關的東西,見了就躲開。房三爺方才如果不是餓急眼,才不會在那屋裡坐。是人是畜生都難免會有哪一處弱點,小千歲平時看著上不懼天神,下不懼獄鬼,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伸手打個響指就能把楚晗彈出一個筋斗雲飛出去,卻原來怕死了人世間最平凡、炙暖的煙火。……房三兒手背上面板異樣。楚晗拉開對方袖子想看,隱約是一層暗紅色,像要發出鱗片,看一眼都能感受那鑽心的疼。房三爺一掄掌揮開他:&ldo;看什麼啊。&rdo;楚晗這時是真擔心,下意識攥住對方膝蓋:&ldo;你這樣有多久了?很難受嗎?我是說這種……&rdo;房三兒知道楚晗要問什麼:&ldo;很多年,每一年的冬天。&rdo;房千歲眼裡薄霧似的光芒緩緩匯聚到楚晗身上,那層水汽慢慢暈開流露出情色,好像也在某個瞬間心動,找到了溫暖的光源,奮身撲向那股無法抗拒的暖意。房三兒突然說:&ldo;楚晗,其實不是像你猜的那樣,好像我用那個男孩搞個借屍還魂的無聊把戲。我根本就不想那麼幹。&rdo;楚晗十分驚異。說老實話,他還真就一直這麼認為的。房三兒對他說:&ldo;那個男孩也有問題,身上哪裡一定有問題,所以才會&lso;吸附&rso;魂魄。我是被纏在那個看不見的能量場裡面。那時候我動不了,也回不去,就只能待在外面熬著。&ldo;我等了六十多年,直到終於遇見你。&rdo;……楚晗聽見這樣的話,都怔住了。可不是等了有六十多年!等得北新橋海眼下那口井都荒蕪長草、盛滿垃圾了,井底下這條俊俏的小白龍卻回不去。楚晗那晚聽得非常吃驚,半懂不懂,甚至不確定是否應該相信這個人的話。唯一肯定的,他幫了這傢伙一個大忙,真是給祖墳上插花兒積德了。這也是房千歲當初故意與他接近、成為朋友、並且設法跟隨去到大理的目的。房三兒一定知道他們楚家一些底細,需要楚晗襄助打破大理佛幢的唐代羅漢封咒,破了那口井,重新投魂入水。說成是&ldo;利用&rdo;也好,是困在局中掙扎著尋求高人解救也罷,現在的小千歲,至少可以由著性子隨來隨往,不再被這具軀殼完全吸附和禁錮在裡面。目前這個狀態,才更像借屍還魂,時不時出來跳個小鬼兒。房千歲既然已經解除困境,完全不必再到陽間露面。這個人還樂意出來放風、招搖過市,真實的心意,就是為了經常還能見到楚公子,念這場大恩。以楚晗現在的隱秘心思,早就不會介意小千歲使喚他、利用他做什麼事。房三兒僅僅是告訴他不舒服了、身上疼了,楚晗這心口都跟著揪起來,輾轉反側。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什麼病了,每年秋冬必犯的抑鬱型精神障礙吧!小千歲對他講過那些話,早知讓你手流這麼多血,我都說,隨你問。楚晗這時心裡輕鬆道,只要你不用那樣艱難,為你赴湯蹈海辦那樣個小事兒,那還算個事兒嗎?以後再有什麼事,別瞞著我,儘管直說。……當夜分別時,楚晗問這人回哪去,房三爺抬手一指某個方向:&ldo;我回那裡,會舒服一些。&rdo;楚晗一看那根手指指的北新橋方向,也就心安了,立即嘲笑道:&ldo;這是要找個洞過冬吧,你還冬眠啊?&rdo;&ldo;就冬眠啊,怎麼著?&rdo;房三爺傲然冷笑一聲,手上卻沒忍住,拉過楚晗的手腕,隨手一摩挲,笑容英俊:&ldo;只要沒人亂敲那個破金屬棍子吵我,我就一直睡了。&rdo;小千歲笑容一閃而過。那道絕豔的流光翩若驚鴻,勾得楚晗心頭一暖,也笑笑。手互相放開時楚晗心裡一空,失重般的墜下去。他一面在想,去吧去吧,只要你舒坦;一面又想把這人留在身邊,找根麻繩兒捆了拴在手腕上,或者塞到揹包裡。不知將來能否有那樣一天,小千歲能睡在一個他每天、每時每刻,只要一睜眼,想看就看得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