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呵……&rdo;丹吉措糊滿淚痕的臉忍不住浮顯出笑意,感激小侍衛的體貼和忠心,於是輕輕地靠上那一隻時刻準備著的肩膀,一手環繞在對方腰上,靜靜地坐著。&ldo;阿匹,阿匹,呃……不是我讓丹吉措進馬棚子裡的,是他非要進去給那個小俾子餵飯吃,他非要進去我才把他也給關進去的……&rdo;遠處傳來來旺那廝嘰嘰喳喳的動靜,丹吉措從扎西的肩上抬起頭,隔著木柵欄,視線正對上站在對面屋的房簷下,大總管的一雙眼。男人也不知啥時候過來的,悄沒聲息,靠在木楞外牆上,一動不動地正瞧著這裡,似乎已經在那處站了很久,很久,站得像一尊木頭塑像,整個身形已經嵌進圓木的紋路,與一面牆凝固成一體,就連眼珠子都不帶轉動一下!丹吉措從扎西的腰上抽回手,擦掉下巴上的淚痕。扎西小聲哼道:&ldo;哎呦喂,嘖嘖,我看那頭野犛牛的表情,似乎不太善吶!公子,我覺得阿巴旺吉那傢伙是想拿槍點了我……&rdo;&ldo;他敢。&rdo;丹吉措漠然哼道。扎西躊躇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說:&ldo;公子唉,其實我覺得,那傢伙挺在意你的。&rdo;&ldo;……為何這樣說?&rdo;&ldo;你燒人家祖廟的事,他都沒把你怎麼樣,還不夠縱容你的?而且,他竟然都沒把我怎麼樣!我覺得這人一定是特別喜歡公子你的,喜歡到都不敢砍我的腦袋了!&rdo;與木楞牆融為一體的男人,這時低下高昂的頭顱,從牆裡伸出兩手,緩緩摘下了寬簷帽,露出一頭削短利落的黑髮。帽子放在手裡擰成一團,再鋪展開,又再擰成抹布似的一團,撕扯成最緊最糾結的褶皺。像是掩飾內心的極度絞痛。&ldo;嘶啦&rdo;一聲,氈帽被扯掉了帽簷。&ldo;嘩啦啦&rdo;又是幾下,好端端一隻白色羊毛帽子給扯成了稀爛。阿巴旺吉把嘴唇緊緊闔成一條線,深深地看了一眼馬棚裡的兩人,帶著血色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剜過,最終一言不發,掉頭離去。醞釀了好幾日想要對小仙鶴傾吐的話,一籮筐的好話軟話,一腦門子殘存的希望,在心裡頭全部推倒,再也不想說了!那樣純淨的一張臉,原來也會騙人。自己簡直像個蠢蛋,被騙得死死的。掙了這麼久的感情,快要把臉面和尊嚴都踩到腳底下,卻還是不如一個地位卑賤的俾子!來旺很沒有眼力價地追著問:&ldo;阿匹,那要不要把丹吉措給放出來哦?那倆人在馬棚裡嘮叨個沒完……&rdo;阿巴旺吉冷冷地丟下一句話:&ldo;問他自己想幹嘛。隨便他想怎樣就怎樣去!&rdo;於是,丹吉措&ldo;如願以償&rdo;地也被關進了馬棚。他覺得這樣也好。等哪一天阿巴旺吉氣消了,也許就將他和他的小侍衛一起釋放了,讓他倆齊齊地滾蛋;或者哪一天那一座活火山氣啊氣啊得,氣爆了,噴發了,就把他倆人一起拉出去槍斃,做鬼也能有個伴兒。黑森森的夜晚,滿天漆漆的雲彩。不見天邊月色,未嘗人圓滋味。丹吉措蜷縮在幹剌剌的一堆稻草上,靠著扎西的肩膀,淺淺地睡去。心裡填了亂七八糟的情緒,睡也睡不深。木柵欄的門鎖突然發出輕微響動,將他從恍惚中驚醒。一條黑影蹲在門口,摸摸索索地轉動鑰匙,動作頗不熟練,鼓搗了半天,竟然將鐵鎖開啟了。&ldo;丹吉措!醒著麼?是我!&rdo;丹吉措吃驚:&ldo;頓珠?&rdo;&ldo;噓‐‐別出聲!&rdo;馬棚子裡四散站滿了馬匹,四蹄穩穩地立著,一個個瞌睡正香。頓珠四腳著地在稻草上匍匐,小心翼翼地繞過馬兒的蹄子,不驚動那些大牲畜,爬到丹吉措身旁。他用腰上的一把小獵刀割斷了七纏八繞的繩索,將扎西放開來。小侍衛大約是被捆得太久了,胳膊腿都不太靈活,&ldo;唉呦唉呦&rdo;地低聲喊腿麻,腳麻,小爺渾身都很麻。&ldo;噓‐‐&rdo;頓珠嚴肅地朝他倆擺擺手,用口型對丹吉措說:茅廁!丹吉措明白了,這是讓他倆人往茅廁方向撤退,逃跑!三個人藉著漆黑無月的夜色,哧溜溜蹭到了後院雜役房和茅廁旁邊的那一道小門。院壩正門和偏門都有人把守,只有這道小門是最容易溜出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