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娃心裡很受傷,卻又無法與旁人傾訴。原先還能時不時聽見樓下的響動,後牆上的兩扇小窗樓上樓下都瞧得見,心裡頭存著個念想,幻想著哪一天她的阿烏覺悟了,就會從樓下小窗爬上樓來。如今兩人的屋子分開了,這一丁點的希冀也被殘忍地扼殺,這男人得有多麼地冷面冷心!小妹伢自個兒永遠也想不通的一件事:同一個屋簷下住了十三年,十三年都化不開的一塊硬巖、晤不熱的一顆心吶!油氈大帳篷裡,一大家子的人並排打起地鋪。老婆婆每一次都毫不客氣地睡到正中間,自個兒做一條分水嶺,把男人和女眷分開來。大總管更加不客氣地牢牢佔據帳篷的一角,睡在最靠邊兒的地方;他身旁就只挨著丹吉措,不樂意和別人挨著。夜深人靜時,男人一翻身,一條手臂就時常伸過來,搭在丹吉措腰上,或是摸上他的屁股。心虛又膽小的小仙鶴渾身的羽毛都要豎起來,生怕被人窺見姦情,這一宿都睡不踏實。老阿依閒來無事時,靠在被子垛上,順手就把丹吉措攬到懷裡,皺巴巴的手指捏一捏他的臉蛋,說:&ldo;小仙鶴小孫孫,以後可不要亂跑了,多讓人擔心吶,就待在老婆子身邊陪著嗦!&rdo;丹吉措很不好意思地埋頭給老婆婆捏肩捶腿。老婆婆說:&ldo;小仙鶴,你知道那誰以前有個相好的?&rdo;&ldo;唔?……唔……&rdo;丹吉措對這個問題企圖裝傻。老婆婆反而很大方爽快地揭了她兒子的老底:&ldo;那貨以前就是有個相好的!&rdo;&ldo;哦……&rdo;老婆婆嘆口氣:&ldo;後來跑了。&rdo;&ldo;哦?呃……跑了?&rdo;丹吉措其實特別想從各種方向打聽出一些細節,可是臉皮薄得要命,就是不好意思張口問出來。他斜眼朝四周看看,小孩子們在帳篷外的石板地上畫了一串格子,正在玩兒跳房子。而大總管的兩個妹子正在井邊打水。經了這一場大地動,井裡的水都變渾了,打出來的水要先過濾再沉澱,不然都喝不進嘴。老婆婆自顧自地嘮叨,也不管有沒有人要聽。&ldo;那幾年打仗,各處都是亂糟糟鬧哄哄,瀘沽湖也不太平,來過好幾撥人馬,徵兵啊拉壯丁啊……我那兒子唉,當年也是年輕力壯敢造事不要命的貨,跟了不知是哪一家的隊伍就出去了……咱永寧壩子出去了好多年輕人,都是個頂個的能打能拼很厲害的男伢……唉,現如今有太平日子過,多麼地不容易,可不要再打仗,打仗糟蹋掉多少男伢好好的性命唉!&rdo;老阿依眼裡聚起一團柔光,淡淡的口吻回憶:&ldo;出去十個指頭的人,能回來的也就一個指頭,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呵呵,我都以為那貨也回不來了,結果他還是回來了。可是之後吶,老婆子就聽說,他那個相好的跑了,沒有等他回來,跟別人跑掉了。&rdo;&ldo;哦,是這樣的?那個人不是死了麼?&rdo;&ldo;死啦?誰告訴你那人死了?&rdo;&ldo;呃……沒死……我,我弄錯了……&rdo;丹吉措連忙把話茬兒遮掩過去。這一份盼著男人的舊情人徹底永遠不要在這個世上存在的齷齪小算盤,自個兒都覺得違背了自幼受教和恪守的良善情操,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亮出來。老婆婆挑了挑眉毛,說道:&ldo;真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消停了,哼……跟別人跑了,不要他了,那才是個生不如死的難過滋味兒呢!&rdo;丹吉措愣了半晌才回過味兒來,想起倆人彆彆扭扭瞎折騰時男人曾經嘮叨過的隻言片語,頓時心裡難受起來,覺得自己太過任性,幾次三番地與小侍衛一起逃跑,還說了那些絕情的話,一定很傷人心。想來阿巴旺吉那種脾氣心性的男人,遭愛人背棄一定是奇恥大辱,估摸著會是一輩子烙在心頭上化不開的一口淤血。老婆婆把暖洋洋的目光籠罩上丹吉措的身子,慢條斯理說道:&ldo;我那兒子是個啥貨,老婆子我心裡最清楚哩!他啊,別的事情都挺精細挺利索的,就是到了這種事上,蠢!&rdo;&ldo;他哪裡蠢了?&rdo;丹吉措不以為然。自己已經被耍得像個猴了,那廝要是精起來得啥樣子啊。老婆婆哼道:&ldo;他還不夠蠢嗎?平日裡沒事就端起個高高在上的臭架子,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德性!其實吶,心裡頭放不下這個也放不下那個的,心裡明明喜歡上人家卻又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