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高姓一族的先人自己肯定是認識的。大理國的丞相一脈姓高,前前後後做過段氏王朝好幾代皇帝的相國。大總管心裡惦記他的阿夏,時常溜達過來。他每一回路過茶水攤,偏巧總是能瞧見自家小仙鶴身旁圍攏起一大群人。一大群省城來的綠衣服小兵,個個都端著茶碗,流著口水的模樣,也不知是那茶水有滋味,還是煮茶水的小俊人兒他媽的太夠味兒了!尤其是那個小連長,緊緊挨在丹吉措身旁,竟然還勾肩搭背的,簡直像是見了八輩子的親人一般,聊得那叫一個熱乎親近!大總管晃晃悠悠地踱步過去,往茶水攤旁邊一站,門神一樣,漢陽造的眼神四下&ldo;突突突&rdo;掃射一番。綠衣服小兵被掃得紛紛啞口無話,對著這尊煞氣騰騰的門神實在沒胃口喝茶,於是滴溜溜全部散去了。丹吉措心裡覺得好笑又無奈,板起面孔說道:&ldo;你把我的客人全都嚇跑了!&rdo;大總管不滿地說:&ldo;你一定要每天都在這裡煮茶水麼?&rdo;丹吉措無辜地眨眨眼:&ldo;那些兵蓋房子很辛苦的,我為他們送些熱水喝,也是在幫你招呼他們的麼。再者說,總管大人,我如今也算是從你的總管府邸派出來迎賓待客的執事,總不好怠慢了人家!&rdo;大總管怒哼:&ldo;你送水就送水唄,你,你……你用得著整日裡笑得像一朵鮮花兒一樣,一張巧嘴對著哪個爺們兒你都吧唧吧唧說個不停,那麼風騷!&rdo;&ldo;我?!&rdo;丹吉措氣得鼓起嘴來:&ldo;誰風騷了?!你這人無賴麼!&rdo;大總管從鼻子裡噴出一股子濃濃的老陳醋味兒,說道:&ldo;你看看那些小崽子一個一個倆眼放光的德性,心裡頭指不定都在琢磨啥見不得人的事兒呢!你要是敢……哼,你對著老子的時候都沒有笑得那麼好看,那麼騷情,那麼勾搭人!&rdo;說完氣呼呼扭頭走人了,靴子底踢出一屁股的黃土煙塵。丹吉措朝著大總管囂張的背影呲牙,差點兒想要拿小茶碗擲到男人的後腦勺。這貨是個什麼玩意兒啊,簡直流氓無賴麼!全寨子裡明明就只有這廝整日裡琢磨見不得人的那種事,每晚黑都要捉了他拖到個犄角旮旯沒人的地方,糾纏非禮,竟然還平白無故亂吃飛醋!在地震中故去的可憐的人,在過年前全部下了葬。壩子裡的人搞喪葬儀式相當繁瑣,折騰了足有月餘。大約是因為摩梭村寨裡沒有婚娶之&ldo;紅事&rdo;,因此&ldo;白事&rdo;就更加被當作一件值得破費的大事。先要將遇難者的屍身清洗整理乾淨,再用棉布包裹捆紮,親族鄰里甚至同村人都要參與集體弔唁,最後再選個吉日,由親族友人浩浩蕩蕩地抬上山,出殯火化。火化後第二日,將裝骨灰的陶罐移放到格姆女神山中的葬地,與世代先人的遺骨放到一處。丹吉措特意縫製了一套很漂亮的鍛面繡衣,用絲線在領口和衣襟繡滿美美的小仙鶴,給頓珠穿上了去火化。一年一度的農曆新年,家家戶戶紅紅火火,在修葺好的木楞院壩裡榨油,釀酒,做米花糖,舂糯米,磨青稞粉。從臘月二十四開始,大總管一家人就依著舊習俗,在內院院落裡掃房子,用小竹掃帚從屋頂掃到屋角,從牆外掃到牆裡,再從門框掃到床鋪底下,將積攢一年的灰塵和晦氣統統掃去,辭舊迎新。大總管的大妹甲娜姆支了一張板凳在院子裡,給幾個小娃兒剪頭髮。阿巴旺吉從身後捏了捏丹吉措的後腰,問道:&ldo;你那一腦瓜的長頭髮,啥時候剃掉?&rdo;&ldo;為何要剃掉?我覺得我這樣挺好看的呢。&rdo;小俊人兒看起來永遠都和別人不一樣,用一條細細的絲帶把頭頂幾縷頭髮攏起,梳成個小髻,腦後的頭髮順溜地披散在肩頭,確是個很秀氣很耐看的公子。阿巴旺吉不由自主地釀出一臉醇厚的笑容,自己的小阿夏的確是挺耐看的,不豔不俗,頗有味道。按照村寨裡的習俗,主持家政的女主人在年前要率領家中的小輩,去親族中拜年,於是大總管家的老老少少,前呼後擁地出門,走親拜年去了。達娃和兩個小男伢每人背起個竹筐,筐裡盛滿切成一條一條包裝好的豬膘肉,一罐一罐的青稞酒,還有某小俊人兒獨家特製的各色各樣串燒香茶大禮包,作為派送的年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