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嘉諾大喇嘛在喧鬧聲中慢騰騰地開口:&ldo;德欽大刀把子,九槍全中,標靶完好。&rdo;德欽馬匪隊伍裡爆發出轟天雷一樣的歡呼,像是農曆新年的炮仗,一股腦躥上了天,呀呼嘿喂的哨子聲追逐著漫天捲動的雲朵。就連永寧壩子的鄉親們也不由地讚歎起德欽大刀把子的精準槍法,此起彼伏的叫好夾雜著噝噝的喘氣聲,情不自禁地為自家寨子的大總管捏起一把冷汗。胡三炮先發制人,九槍打斷所有的繩索,這下子就是把一籮筐的壓力都撴在了大總管肩膀上。胡三炮泛著青色的硬朗下巴湧出得意暢快的笑,搖晃幾步走近永寧大總管,口氣之中斜刺裡殺出一股子囂張:&ldo;呵呵呵呵,怎麼著,阿巴旺吉,你認輸吧!&rdo;阿巴旺吉面無表情,毫無懼色:&ldo;老子還沒開槍呢。&rdo;&ldo;哼,你開槍又能怎樣?!俺的九槍全部都打中了,俺的人毫髮無損地回來了。你就算也全部打中,頂多是跟老子打個平手!可你要是打不中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rdo;胡三炮得意的笑聲在喧嚷的空氣中戛然而止,眼神突然射出興奮:&ldo;俺終於讓他看起到,俺是怎麼把你踩到腳底下!&rdo;阿巴旺吉從牙縫中狠狠搓出一聲:&ldo;你還沒贏呢。&rdo;胡三炮冷笑:&ldo;哼,俺看你這一仗怎麼贏!&rdo;胡三炮隔著一道深邃不見底的壕溝,用那兩隻炯炯發亮的圓眼睛遙遙地盯住丹吉措,盯得丹吉措心發慌,手出汗。他心裡著急,悄悄上前拉住大總管窄窄的中衣衣袖,安慰道:&ldo;你別緊張,沒事的……&rdo;丹吉措一看見這所謂的決鬥賭賽並不是兩個人對槍,人肉靶子並不是大總管自己,心裡稍微也就安穩了,就算打不中又怎樣呢,總之不會傷到男人的。阿巴旺吉抬眼望向他,眼底沒有一絲暖乎氣兒。丹吉措鼓起勇氣,低聲說道:&ldo;唔,我信你的槍法,沒問題的。&rdo;阿巴旺吉眼裡閃過一絲陰晴不定的光,隨口接道:&ldo;你當真信我的槍法?&rdo;&ldo;嗯。&rdo;丹吉措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馬匪隊伍裡的夥計們玩兒起了攻心戰。&ldo;喂,喂!磨蹭什麼吶!還比不比啦?!&rdo;&ldo;就是的!這墨墨跡跡的,是不是手軟腳軟啦!&rdo;&ldo;不敢比就回家抱奶娃子去!&rdo;達娃氣不過她阿烏被人編排,跳著腳大聲嚷道:&ldo;你們急什麼急!誰說我阿烏不敢比啦?!他的槍法是永寧壩子裡最好的、最好的、最好的!&rdo;大總管家忠心耿耿的管事的站了出來,很是無畏地說:&ldo;阿匹,您沒問題的,來打吧!&rdo;然後就要往木架子那邊兒走。大總管冷冷地一哼:&ldo;你回來!&rdo;管家詫異地問:&ldo;怎麼,阿匹?您不是說讓我上去……&rdo;男人眼底閃爍出複雜的光芒。拿這管事的當靶子打,九槍全中是沒問題,可是全中又能怎樣?只能與禿三炮打成個平手……打成平手就等於輸!大總管眼中深褐色硬岩石一般的目光釘在了丹吉措臉上,突然開口:&ldo;你上去。&rdo;丹吉措沒有聽清:&ldo;你說什麼?&rdo;&ldo;你上去。&rdo;丹吉措被大總管的目光釘在了原地,一動也動彈不得:&ldo;你……說……什麼……&rdo;大總管的口吻不容置疑:&ldo;你記住嘍,上去以後別掙扎,別亂動!再難受也忍著別動彈!&rdo;總管府的兩名家丁依照吩咐走上來,架起丹吉措的兩條胳膊。丹吉措兩條腿像灌了鉛一般動不了,身子綿軟得像是栽進了棉花雲垛裡,猛然墮進一團混沌,突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那男人,是要拿他當靶子打?!人群中的頓珠和達娃齊齊發出驚呼:&ldo;啊?!這,可是,丹吉措……&rdo;丹吉措沒有機會反駁和反抗,已經被幾個人拖去了懸崖邊。粗糙硬實的麻繩勒緊了他的脖頸,一道一道捆在他身上,繃得他喘不過氣。身子開始發抖,每一陣抖動過後,繩索都更緊迫地埋進腰腹間的幾塊軟肉裡。他的身子突然懸空,背縛著的雙手和雙腳一齊被長繩扯起,吊在空中。身軀在眾人交錯密織的視線裡緩緩上升,漫山佇立的人影在眸間化作一片密密麻麻、仰天巴望的小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