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略帶驚異地望著丹吉措,口裡忍不住接連讚歎,神色透出三分複雜,七分憐愛,用粗糙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臉頰:&ldo;唉,你這招人疼的小男伢,你這脾氣性子咋就,咋就,咋就這麼惹人愛呢!……唉?我說小仙鶴啊,你咋學會的這些女紅,你娘不是把你當個閨女養了吧?&rdo;丹吉措皺皺眉,連忙說:&ldo;沒有,不是的。我娘平日裡總是做這些繡工,緞面鞋子做過一雙又一雙,只是,都送不出手,裝滿了一櫃子……她從未有真正教過我,只是我在一旁看到了,就手地學著解悶,天長日久的,看也都看會了啊!&rdo;&ldo;哦,原來是這樣!&rdo;老阿依搖搖頭,瞧著眼前的小俊人兒,意味深長地說:&ldo;你這伢子,若真是個小閨女,那該有多好啊!&rdo;丹吉措這回真的窘了:&ldo;阿依怎的這麼說……我,我,我哪裡像,像女子了?&rdo;老婆婆嚴肅地搖頭,咂嘴,嘆氣:&ldo;你不像。你一看就是個小男伢。只不過嘛,是那種長得很俊俏,很招人疼,很會惹禍的男伢子……唉!&rdo;那一日的午後,老阿依拄著木柺杖,穿著梅紅色的緞面繡鞋,數年來第一次把她的腳踏出母屋的門檻。她一步一顫、搖搖晃晃地走著,內心止不住地痛快歡暢,從經樓走到偏屋,從偏屋走到院壩,若不是被丹吉措攔著,甚至要爬上窄窄的樓梯,到她那兩個大閨女的花樓上轉一圈兒,瞧一瞧。大總管從外邊兒回來,驚恐地發現母屋的大炕是空的,老孃沒影兒了,不見了!母屋旁的灶房裡傳出鼓搗鼓搗鬧大耗子的動靜。男人奔過去伸頭一瞧,那一老一小正鬼鬼祟祟地湊頭在灶臺旁,偷偷地割那一掛醃了十三年的豬膘肉,上籠給蒸熟了,用手捏著肉絲絲,那是吃得津津有味。大總管呆呆地盯著他老孃的一雙繡花鞋腳。老阿依回過頭瞥了他一眼,嘴裡嚼著豬膘肉:&ldo;旺吉啊,不是做阿咪的專門誇自己兒子哈,你這豬膘肉做得還真不錯,夠味兒!嗯,俺喜歡吃,好幾年沒進灶房了,都不知道你小子還在這裡藏了一掛十三年的肉沒有吃掉,竟然都不拿出來給俺吃!&rdo;一旁的丹吉措遞過來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嘴巴飛速地嚼著,咕咕噥噥地說:&ldo;就是,不像話,都不給阿依吃……嗯,真好吃。&rdo;大總管結結巴巴地問:&ldo;阿咪,你,這就,就算是能走路了?&rdo;&ldo;呵呵呵呵,那是咱家的小仙鶴一雙妙手配的神仙藥,小仙鶴可真是格姆女神降到咱家的大貴人!&rdo;丹吉措趕忙說:&ldo;阿依,你記得藥湯每日早晚還是要喝的。你現在只能拄著拐,走得很慢,再調養個半年,就能走得像你兒子那樣腿腳飛快!&rdo;阿巴旺吉有些犯愣地瞧著丹吉措,越瞧越覺得,自己以前的確是輕看了這隻男伢,以為這娃就只長了一副耐看的皮囊,竟然把他當成個廢物。這會子終於回過味兒來了。可是這人已經成了自己外甥了!老阿依現在年老眼花手顫,用不得繡花繃子了,丹吉措於是接起了老婆婆的繡花簸笠。他在院壩裡做的第一件繡活兒就是給很臭美的頓珠小哥繡了一條腰帶,黃白色的普通麻布上用絲線繡起一串水波里歡躍的魚兒。釦針法把針腳一頭搭上一頭,密密地排列,繡出魚兒凸起的脊鰭;再用稀疏不規則的撒針法繡出一片一片隱現的波浪。頓珠驚呼:&ldo;唉呦我的阿咪呦!我的親阿咪都沒有繡出過這麼這麼好看的腰帶!&rdo;丹吉措面露得意地輕笑:&ldo;你別叫那麼大聲,一條腰帶而已,你至於得麼!&rdo;&ldo;我說小丹吉措,你這雙手咋這麼能幹呢!我覺得你在阿匹家裡幹那些粗活兒,可真是有些委屈了!&rdo;丹吉措埋頭笑而不語,心裡其實挺贊同頓珠的話,本來就是有點兒屈才了;或者應當說,一顆挺好的小苗苗沒有插對田壟。一塊廉價的麻布幾經妙手的梳理,就成了一條精緻的繡花腰帶,把頓珠小哥美得每日到豬圈上工都要系起這隻腰帶,還要精心護著不能讓肥豬拱到給糟汙了。於是丹吉措又給古丹姆大嬸繡了個花頭巾。這次是用兩種不同顏色和光澤的絲線繡起山岩之中蹦跳的一隻梅花鹿,有著一對靈動的黑豆眼睛,一身華麗的金棕色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