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模糊之際,口裡時不時地低喃囈語:&ldo;唔……旺吉……旺吉,救我,救救我……&rdo;胡三炮又嘴對嘴地餵了他一些泉水,摸了摸丹吉措發著高燒的額頭,心裡忽然有些懊惱。往日裡在德欽山頭上威風凜凜拉大旗做山賊時,怎的就沒有早些將這軟乎乎很討人愛的小仙鶴給弄到手?偏偏在自己亡命天涯的落魄時月才聚到一處,似乎已經太晚了。這娃的身子骨過份文弱,恐怕真是經不起長途輾轉和顛簸……不想壞了小仙鶴的性命。這人若是個閒雜無關的旁人,也早將他放了了事。可他偏偏是永寧大總管的相好。當真有些妒恨阿巴旺吉那傢伙的桃花運!山腰上的匪徒是甕中困獸,山腳下圍剿馬匪的隊伍裡卻也吵翻了天。大總管和官軍的營長為是否要在天明時大舉攻山爭執起來。營長認為己方火力佔有絕對優勢,馬匪就只剩下一小撮殘部,此時應當速戰速決,一舉殲滅,以免夜長夢多啊!大總管堅決不同意,老子的人還在胡三炮手裡呢!這時候攻山,丹吉措還能活命麼?!營長搖搖頭,無奈地說:&ldo;你說的那個人,落到馬匪手裡好多天了,這時候是否還活著都很難說!也許他早就……&rdo;大總管驀然爆發:&ldo;丹吉措一定還活著呢!……就算是隻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他還活著,你們這會兒冒然攻上去,若是把胡三炮給惹急了撕票……怎麼辦?!&rdo;營長說:&ldo;我們已經給過你一天的時間,你說一定能把人救出來,可是……還是沒有救到人。我們不能這麼無限期地等下去啊!&rdo;阿巴旺吉眼睛通紅,瞪著四圍的眾人,說不出話,一隻手卻還暗自捂在腰上,不想讓旁人瞧出他其實受了傷,只胡亂包紮了一下,用白藥勉強止住流血。他打了胡三炮一槍,槍子兒沒能夠穿肺,只貫穿了對方膀子上的肌肉;自己小腹也捱了一刀,若是捅得再深一些,腸子就要漏出來。他忍了半晌,壓低聲音懇求道:&ldo;若救不出人來……你們能不能先放胡三炮一條生路?待到這人跑在半路上,再想辦法攔截救人?&rdo;營長果斷地搖頭:&ldo;不行!這馬匪頭子狡猾得很,我們的軍隊好不容易將他圍在這裡,哪能輕易放跑掉?況且這人是政府通緝的要犯,很可能與滇藏邊界的特務有關係,他要是逃脫包圍圈,越過國境線去,可就追不回了!&rdo;政府?通緝?特務?大總管哪裡聽得進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些事統統都無關緊要,他這會兒心裡閃過來晃過去的就是那一把鋒利的鋼刀,生生戳進了小天鵝的胸膛!&ldo;你們把胡三炮逼上絕路,就等於把丹吉措也逼死……&rdo;阿巴旺吉猛然伸手一拳砸向身旁一棵大樹。樹幹的焦黑皴皮與指骨上的一層皮肉同時綻裂。營長頓了頓,安慰道:&ldo;我們不會草率處理……明日攻山的時候,我們會和胡三炮談條件。他若是能釋放人質,繳械投降,就寬大處理!&rdo;埋伏在山林間的槍手穿著深綠色軍服,頭上身上都披了偽裝的樹葉蓑衣,隱藏在各個角落。駐紮的營地豎起一頂一頂帳篷,帳篷前點起一叢叢篝火,密密集集,在玉龍雪山腳下聚集起千帳燈的浩蕩陣勢,逼迫馬匪們趕快投降。漆夜黑得令人窒息。阿巴旺吉一個人離開了營地,拎著長槍的槍管子,垂頭默默走在山間,已經繞著小樹林走了好幾圈。木頭槍托都鋃鐺拖拉在地上,劃出一道道落寞悽惶的痕跡。那一刻忽然覺得全身都脫去了氣力,脊背沿著斑駁染苔的樹幹緩緩滑下,坐到地上。滿眼都是黃黃綠綠密密麻麻的落葉,像一張網將自己緊緊裹住,透不過氣。腹間的傷口隱隱作痛,像是一團螞蟻聚攏在要害處,不停啃噬他的身體。阿巴旺吉伸手摸到包紮好的傷處,緊咬下唇,手指用力往傷口裡戳進去!&ldo;呃‐‐&rdo;喉間迸出一抽一吸的沉吟。這一戳疼得脊背抽搐,額上冷汗淋漓。卻覺得還不夠疼。活該!疼死了才好!垂頭呆呆地瞧著絳紅的一泡子血水從身體裡汩汩流出,洇出紗布,染紅了指腹,再撲撲簌簌流到大腿。將自家小阿夏弄丟的那一天起,就夜夜失眠,輾轉煎熬,日不能持,夜不能寐。這一路追出來,晝夜兼程,不敢讓自己停歇下來喘口氣兒,只要一停下來就忍不住胡思亂想。可是直到今天還是沒能見著丹吉措的人,也不知這娃是否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