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炮是個禿頭,所以這傢伙外號叫做禿三炮。丹吉措一向不與家丁們打交道,平日裡就只與頓珠小哥、古丹姆大嬸搭訕,只有這一回忍不住一頭湊進人堆裡打聽:&ldo;什麼叫作亂葬崖賭命?是怎樣個賭法?&rdo;來旺鄙夷地朝他一撇嘴:&ldo;你個外鄉人懂個屁!我告訴你,亂葬崖賭命可不是一般人賭得起的,那可是要命的差事!稍有個不慎,可就不僅僅是輸了陣,沒準是要輸了命呦!&rdo;&ldo;輸命……那禿三炮是什麼人?&rdo;&ldo;什麼人,哼!那傢伙是德欽馬道最囂張的悍匪,官府的軍隊上一回去搜山,都沒製得住他的呦!你個新來的娃莫要瞎打聽事情,小心掉了你的舌頭!&rdo;丹吉措沒覺出來那個禿三炮是德欽最囂張的匪徒,但是他一早就看出來,這個來旺是大總管院子裡最牛氣囂張的家丁。月光靜靜地移入院壩,院中溢滿清淩淩的水色。阿巴旺吉坐在偏屋前的小凳子上,用麻布專心致志地擦拭他那一把壓箱底的漢陽造。這槍他有一陣子沒拿出來搗騰了,以前在廣西打小鬼子用過;平日這壩子裡的男人進山打獵,都習慣用雙筒獵槍。來旺眼巴巴地又湊了過去:&ldo;阿匹,您還真的要跟那禿三炮賭賽?那禿三炮算是個什麼東西,山裡的一隻雜毛鳥,也敢來鬥咱們瀘沽湖畔的金鳳凰!他怎配與阿匹您打賭較量?!&rdo;阿巴旺吉沒答話,繼續把他的槍擦得鋥亮。淡淡的月色沿著修長的槍管,在地上晃動出一條長長的影子。來旺又說:&ldo;阿匹,您不如來一招借刀殺人!&rdo;說著比劃了一個手刀的姿勢。阿巴旺吉眼神一凜:&ldo;啥叫借刀殺人?&rdo;&ldo;阿匹您想啊,那禿三炮是啥人,是人民政府下發的公文裡通緝的馬匪,官府早就惦記著收拾了他們,只是這會子各路土匪馬匪實在忒多了,官府忙不過來麼!您不如趁這個機會,誑了他來亂葬崖,給上邊遞個信,讓他們來抓人,這保準一抓一個準,徹底滅了這不開眼的!總之敢與阿匹您做對的,就不能讓他有好下場……&rdo;阿巴旺吉冷笑一聲:&ldo;來旺,你小子可真他孃的是個人物……&rdo;&ldo;嘿嘿,那是,那是阿匹您瞧得起小人!這樣一來既收拾了禿三炮,又能給人民政府賣個好。他禿三炮畢竟是匪,可咱們都是良民啊,將來咱們永寧壩子跟著昆明的政府混,這日子絕對差不了……&rdo;&ldo;哼!老子已經跟胡三炮定了賭賽,再給官府報信讓他們來抓人,這種事是我阿巴旺吉做得出的事?這種下三濫的段子要是傳出去,老子在麗江、中甸、德欽、芒康的道上還他媽的混不混了?!你當老子是什麼人?!&rdo;&ldo;呃……阿阿阿阿匹……&rdo;&ldo;哼,你是覺得老子打不過胡三炮,老子這一仗得輸?&rdo;&ldo;哪有,哪能啊,您這是咋說的呢……您是咱們永寧壩子最厲害的人物,您在道上就從來沒輸過……您保準是得贏他的……&rdo;來旺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惶惶地住了口。大總管那兩縷尖刻的視線讓他一步一步地退卻,在月色潑灑下的斑駁樹影間,支支吾吾地滾走。兩個男伢從母屋裡歡歡喜喜地跑出來,胸前掛著銀鎖,腰間栓著綴滿寶石的小腰刀。阿巴旺吉這個做阿烏的,很寵愛他的外甥們。每一回馬幫躉貨回來,都要順便給家人稍帶一些精緻的小玩意兒。他把一個男伢扛起來順到肩膀上,又拋下來,用臂彎接住,再拋上去。男孩的小身子在半空裡被拋來拋去,咯咯笑個不停。另一個男孩表情上各種的羨慕和嫉妒,抱住阿烏的大腿扭著身子哼哼唧唧,也要玩兒被拋到天上的遊戲。大總管的外甥女達娃坐在院壩的一角,在一塊沾水的磨刀石上打磨一把修長的獵刀。丹吉措輕輕地走過她身邊:&ldo;達娃,你磨刀做什麼?&rdo;達娃回答:&ldo;這是給阿烏磨的獵刀。阿烏要帶去亂葬崖與那個馬匪賭賽的。&rdo;丹吉措蹲到達娃身旁:&ldo;你能不能告訴我,亂葬崖賭命究竟是怎樣一回事,怎個賭法?&rdo;達娃頭也不抬地回答:&ldo;這是我們永寧,麗江,德欽這一帶的男子打賭和決鬥的方式。賭賽分三場,押加,馴犛牛,和九槍定乾坤;三場贏下兩場的就是贏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