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旺吉於是知會大土司:&ldo;這人得先收押起來,以後再仔仔細細盤問他!要真是個混吃的奸細,回頭政府查下來,解放軍來搜山,管咱們壩子要人咱們交不出,又是個大麻煩!&rdo;大土司從呼嚕呼嚕的瞌睡中驚醒,就只聽到最後幾個字,於是應聲點頭:&ldo;是個大麻煩,大大的麻煩……&rdo;肯布插嘴說道:&ldo;這人撥給我來使喚。&rdo;阿巴旺吉挑起一道黑眉:&ldo;你要他做啥?&rdo;&ldo;有用。&rdo;&ldo;有啥子用?&rdo;肯布大巫挪了挪身子,湊近段鵠,嘴角滑出曖昧不定的笑:&ldo;最近做了幾罐老蠱、嫩蠱、鬼蠱和魂蠱。呵呵呵呵,本巫需要活的人牲來試蠱……&rdo;阿巴旺吉兩眼驟然一眯:&ldo;這個人不行。這個是老子要留下的!&rdo;肯布唇上的鬍鬚一翹一翹,哼道:&ldo;這個娃看起來皮肉細嫩,正好用來試蠱,能夠把蠱蟲養得很肥。大總管何必與本巫計較一個俾子?你要一個細皮嫩肉、四肢羸弱的人又有何用,上不了房,下不了地,做不得農活,不如挑幾個身強力壯的娃。這個白白淨淨的娃留給本巫養蠱蟲,呵呵呵呵,那簡直是好得很,好得很……&rdo;大巫的一隻竹節手摸上段鵠的面龐。段鵠的臉細白透紅,唇畔透出細微的紅脈。&ldo;不成!&rdo;阿巴旺吉從喉嚨裡悶哼哼地低吼,金褐色的面頰隱隱透出一層血紅,伸手就擋掉了肯布的手:&ldo;這個人,老子要留著好好地使喚。其他的那些,你隨便挑了去,養你那些什麼汙七八糟見不得人的蠱蟲!!!&rdo;肯佈於是把注意力瞄上了另一隻看起來相當白嫩的粽子:&ldo;好,那本巫要另一個餵我的蠱蟲!&rdo;林宇軒嚇得一激靈:喂蠱蟲?這是一群什麼妖魔!小爺現在逃跑還來得及麼……段鵠連忙對眾人叫道:&ldo;不可!萬萬不可!他是我家兄弟,你們放了他吧!&rdo;恰在這時,一個穿著明黃色小褂和水紅色百褶裙的姑娘,湊到胡祿達大土司身旁耳語了幾句。姑娘的五官濃豔,一雙大眼閃閃發亮。大土司於是吼道:&ldo;那個叫什麼楊二栓的俊俏娃,本土司留下了,擱在我的院子裡使喚!&rdo;由不得堂下捆著的人喊叫抗議,段鵠脖頸上的繩索被人提起,多餘的話都給勒進了喉嚨中。總管家的來旺將他提進了院壩,擲上馬背,駝起就走。他的身子無力地倒掛在馬肋骨上,眼角瞥見自己的侍衛,假楊二栓真小林子,被兩個家丁拖去了土司堡的後院,遠遠只看得見兩隻掙扎踹地的腳丫子,也不知是要被油滾紅燒還是大卸八塊。淪落階下奴段鵠住進了大總管家院壩的僕役房,做了大總管的俾子。他也因此得了個摩梭男子的名字,叫作丹吉措。用阿巴旺吉大總管的話來講:&ldo;老子知曉你不叫什麼楊大栓,弄個假名字來糊弄老子!哼哼,不如我給你起個名字……你以後就叫丹吉措,不許再用其他亂糟糟的名字!&rdo;這永寧壩子裡的人被分成了三等,司匹、責卡和俾子;互相之間各安各位,自下而上層層進貢,不同身份等級的人群彼此不結姻親。不僅如此,丹吉措很快發現,就連大總管家的俾子也能分出個三六九等。與主人家最親近最得寵信的俾子,能夠進屋去給大總管搗茶,燒飯,遞水;稍微低一等的俾子,就端的不是飯桌上的茶水,而是大總管的洗腳水或者便桶;再低一等的俾子,就在院壩里拉牛飲馬,灑水打掃;地位最卑下的,就是像丹吉措這類舉目無親的新來的僕役。於是,丹吉措被管家分派了去打掃茅廁。與他同時新來的另兩個俾子,一個給管事的上供了一隻獵來的膘肥體壯的駝鹿,另一個悄悄地給管事的家裡額外服了十五日的農役。於是那倆人被派去喂犛牛,就只剩下個茅廁,歸了新來的無親無故又不懂得作揖納貢的丹吉措。每日清晨,從大總管家的母屋、偏屋、花樓、馬廄房、工匠房、僕役房等等各間屋子,拎出來一隻又一隻便桶,堆在院壩一角。丹吉措必須要在主人家起身巡視院落之前,把這些便桶一隻一隻拎去茅廁,不能堆在院子裡散發氣味。他兩手拎著沉重的木桶在院壩和茅廁之間來來回回,還要提防著不被穢物濺到手上身上。便桶在茅廁裡堆積如山,他每日的工作就是埋頭在水溝子裡刷洗木桶,一天就可以刷禿掉好幾把小竹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