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少棠時常出入大院，時間長了有人指點，&ldo;你們瞧見了沒，那個當兵的老往孟師傅家跑。&rdo;&ldo;你們不知道，那個年輕班長就不是一般人。&rdo;&ldo;他是北京來的。&rdo;&ldo;他家裡是幹部，高幹子弟。&rdo;也有人反駁：&ldo;鬼扯，他是高幹他能跑咱這西溝裡當兵吃苦？他腦殼傻啊？！&rdo;&ldo;咱廠裡原來分下來幾個高幹，早把工農兵學員名額搶佔了、早就回北京上海了！誰留在這兒吃黃土、喝西北風？！&rdo;&ldo;沒準他家老子是黑五類吧。&rdo;&ldo;狗屁！&lso;地富反壞右&rso;出來的連兵都甭想當上，根本過不了軍隊政審，全都下放甘肅青海農場勞改去了！&rdo;……馬寶純後來開啟賀少棠拎來家的東西，一看就覺著不對，晚上枕邊悄悄跟孟建民開會，賀班長是幹什麼的？孟建民說，還能幹什麼的，不是溝子裡查哨護林守衛製造廠生產建設的某個連隊的兵麼。馬寶純說，他哪弄來的兩瓶西鳳老酒送給你？說是還你一個人情，這麼闊氣！西鳳酒多難買，他們廠工會的人走後門，還是去寶雞酒廠門口排隊才搶到兩瓶，花錢都很不好買。馬寶純分析道，先不提他跟你鐵到這份上送你酒，首先他得搞的到！還有，你看出少棠抽什麼煙？孟建民腦子裡一琢磨，嗯，確實好煙。馬寶純跟她男人咬耳朵，年輕輕一班長，他每天抽半包&ldo;金絲猴&rdo;！咱們廠副廠長過年才揣一包顯擺，平時合作社里根本買不著麼！孟建民是厚道人，搖頭說，你管人家裡幹什麼的！別跟門口那群老孃們兒似的議論這些。馬寶純心裡有盤算，建民，你別是真傍上一高幹紅二代吧？跟你和小北關係還挺鐵的，你們爺倆真有本事。孟建民皺眉一揮手，你真操心，睡覺吧你！！！當然，家屬院裡大媽大嬸閒話八卦，還有另一原因，賀班長長得帥氣，那簡直就是，他們大院裡來過的身條最順溜相貌最俊的兵！當地流行俗話，&ldo;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rdo;，就是說米脂的姑娘漂亮水靈，臉蛋紅潤，那是娶媳婦的風水寶地；綏德的漢子有黃土高原堅韌寬厚剽悍大氣的風骨，濃眉大眼相貌英俊，有男人陽剛味道，姑娘們稀罕。米脂史有貂蟬，綏德據說出了個呂布。賀少棠就是典型綏德出產的俊朗漢子，刺短黑髮，後頸和手臂面板曬成銅色，偶爾撩起軍綠背心，小腹結實，腰間一抹微白。有當兵漢子的英挺粗獷，細端詳雙眼又溫潤有神，唇型非常漂亮，唇邊總帶一絲笑意，確實討喜。這倘若拍電影，賀少棠一準兒是演雙槍李向陽的那種，八路的幹活。要是演樣板戲，就是威風八面的楊子榮了。那年頭當兵的都是家庭出身好的子弟，算是令人羨慕的正派出路，衣食無憂。大院裡有幾戶有閨女的蠢蠢欲動，迅速就盯上賀少棠。賀班長結婚了嗎？才二十歲在部隊那種環境，肯定還沒來得及結！這人說物件了嗎？定過哪家小姑娘沒有？這人家裡到底什麼背景？賀少棠平日風裡來雨裡去，滿頭黃土，順著臉頰兩側往下流汗，也不捯飭，背心裹著一身好肌肉，一條稀鬆平常的軍褲……他若不是好那一口菸酒，他也不會露相。菸酒這類東西，沾過上檔次的、抽慣了好的，就忍不了溝裡合作社賣的筒裝兩毛錢一筒六十根的平價煙，和劣質散裝白酒。某個年月能喝得起西鳳、抽得起平猴煙的，八成有官路子或者野路子，很有錢，是身份地位的象徵。所謂&ldo;平猴煙&rdo;，就是平裝不帶過濾嘴的金絲猴香菸，煙盒上印一隻秦嶺珍稀動物川金絲猴，四毛八分錢一盒，許多當兵的一星期的飯錢，還有價無市。賀少棠兜裡的小猴子煙盒替他暴露了馬腳。嫌隙酒香不怕巷子深，肉香最怕狗惦記著。衣領袖口裡渾身上下盪漾著猴煙和西鳳酒香氣的賀少棠，盯上他的人，可還不止兵工廠宿舍大院裡一群職工家屬。這天少棠從西溝軍營大鐵門裡出來，開大卡車進山，車上拉著山區幾處哨所下月的給養。卡車剛轉出村口駛過一片玉米地，攔路幾個藍灰衣服的身影，攔住他們的車。賀少棠猛一剎車，探出頭：&ldo;噯我說，你怎麼不去部隊大院門口攔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