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青年捋著一頭亂髮,渾不正經咧嘴一樂:&ldo;你們營部大院,我還真不敢。&rdo;少棠在車窗沿上磕一下菸灰,一擺頭:&ldo;別礙事,我忙著呢。&rdo;小青年扒著車窗,笑眯眯一拍肩膀:&ldo;少棠‐‐哥們兒找你敘舊,好幾趟都找不見你,給你們連裡打電話老說你不在……幹嘛啊老躲我。&rdo;少棠:&ldo;沒工夫躲你。&rdo;小青年打著一口京腔,看起來跟賀少棠年紀一般大,也是瘦長的俊臉,帶幾分邪氣的帥。下身穿一條皺皺巴巴喇叭筒褲子,特別&ldo;抖&rdo;。倘若趕上前幾年,敢穿這種褲子上街得瑟,都得被抓起來鬥成資產階級反動派。&ldo;少棠,哥想你了。&rdo;&ldo;我沒想你。&rdo;&ldo;少棠,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心沒肝啊,這麼絕情啊!&rdo;&ldo;段紅宇,你有毛病吧?&rdo;……賀少棠讓這麻煩的傢伙糾纏著,倆人蹲在路邊,吃著公路上揚起的陣陣黃土,湊頭抽了兩根菸。段公子抽的是家裡從北京寄過來的&ldo;大中華&rdo;,比&ldo;平猴&rdo;更高檔的煙,六毛錢一盒。段紅宇巴巴討好似的,湊過來甜聲哄道:&ldo;少棠,你不會還因為上回我朋友在山裡劫道的事,彆扭著?生我氣啦?&rdo;少棠面無表情,冷眼道:&ldo;還真是你朋友?我都看出來了,除了你還有誰這麼慫?&rdo;段紅宇半笑不笑:&ldo;不給我面子?&rdo;少棠說:&ldo;我那天巡哨執勤。&rdo;段紅宇訕笑道:&ldo;我一聽他們說姓賀的,哎呦,撞咱哥們兒槍口上了,這不是打我臉麼!喏,那幾個人我都帶來了,給你賠個不是,成不成嘛?&rdo;賀少棠笑了:&ldo;……別扯淡,我忙著呢該走了。&rdo;段紅宇突然攬住脖子,親親熱熱地把人按住,鼻息炙熱:&ldo;你忙個屁,陪我解悶。&rdo;少棠咬著煙:&ldo;解你大爺!&rdo;賀少棠心想老子是什麼人,我陪你&ldo;解悶&rdo;你架子夠大的。段紅宇這名模樣周正卻痞氣的青年,與賀少棠算是老相識,嚴格算來,倆人還是從玉泉路某軍區大院一道混出來的發小,穿開襠褲時就認識,都是部隊出來的根正苗紅的子弟。少棠早兩年先來的陝西,後腳段家公子也被髮配至此,在汽車製造廠三區某車間做工。段紅宇說起來就一肚子牢騷,漂亮的眼睛掙出委屈與怨恨:&ldo;我這日子過容易麼,少棠你得體諒我,你們當兵的部隊裡不缺吃不缺用,我呢?!&rdo;&ldo;這忒麼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我一年沒吃上一頓扒雞和烤鴨了,老子都快瘋了!我們也是饞的,咱們當初是什麼人,憑什麼在這山溝裡吃苦受罪?我生下來就沒過過苦日子!&rdo;&ldo;老子就是不甘心,憑什麼。&rdo;&ldo;你段大爺過不舒坦這個日子……別人都他媽甭想過舒坦了!&rdo;賀少棠原本懶得搭理閒事,這也就是跟孟家奶奶有關他才窩在心裡。如今他與孟家人走得親近了,心理天平逐漸往一頭傾斜,感情親疏自然不同,豈是段紅宇之流能揣摩的?少棠說:&ldo;以後別幹那出格的事,都是村裡老百姓,廠裡家屬,天災人禍誰家過得容易?幹嘛欺負人家。&rdo;段紅宇委屈地瞪圓俊眼:&ldo;我欺負誰了?就村裡那幫農民,他們才富呢!有地有糧食還有豬馬牛羊,他們缺吃少穿了嗎,國家分配下來給知識青年的錢和口糧,你敢說沒讓村裡人颳走一大半?咱們幸虧還在廠裡!&rdo;&ldo;咱哥們兒當年拎著棍子出街,整片玉泉路幾條大街都是咱們地盤,那是什麼陣勢,受過這鳥氣?想當年,咱們去市委大院跟那群慫蛋打架……&rdo;少棠打斷:&ldo;猴年馬月的爛事,說那些幹什麼。&rdo;段紅宇:&ldo;咱哥倆出名兒,都是在北京市公安局掛了號的,有案底的,我不提你就裝不認識我?&rdo;段紅宇端詳著賀少棠平靜的臉,撅嘴道:&ldo;少棠,你是當兵當的吧,披一張軍皮你就正二八經了,眼裡沒我們這些人。&rdo;&ldo;你跟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不招人疼了。&rdo;段紅宇眼睛發紅,不爽。賀少棠垂下眼,烏黑的眼睫輕微抖動,被戳到心口。現在當然與以前不一樣,人大了,成熟了懂得分辨是非曲直。再說,當兵幾年在部隊裡受得約束與磨礪,打磨性子,逐漸在他臉龐眼角處刻上凝重與沉穩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