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看出來了,羅強這人半輩子從血道上一步一步蹚出來的,不怕死,不要命。這號人拿別人的命不當命,你拿自個兒命都不當命嗎?你自己沒心沒肝,別人的心肝你這種混蛋也不會在乎,對嗎!羅強用力胡嚕一把邵鈞髒兮兮的頭髮,抹了抹大花臉,一手攬過肩膀,一手抱著屁股,想要安慰受驚的小孩兒。不抱不知道,一掌摸到暄暄乎乎的屁股蛋上。邵鈞觸電似的:&ldo;幹啥你?&rdo;羅強:&ldo;你咋還光著?&rdo;倆人同時甩嘴開罵,同時低頭一瞧。邵鈞那嫩臉皮上,頓時像刷了一層雞血,窘迫地捂住下身。何止是褲子讓樹枝剮掉,他的阿瑪尼高階內褲沿著屁股縫兒豁開一條大口子,剮成個開襠褲的形狀。小內褲就剩個鬆緊帶還掛在蠻腰上,布料撲散著,像個屁簾兒。羅強低頭看著,犯了一會兒愣,突然一口口水噴出來,哈哈哈哈狂放地笑。&ldo;真忒麼好看,長得真俊。&rdo;羅強樂。&ldo;給我滾!&rdo;邵鈞憋屈壞了。&ldo;前邊兒還遮著呢,沒給你走光。&rdo;羅強說。&ldo;……&rdo;邵鈞氣得沒轍,在羅強面前抖,&ldo;哼,你三爺這套東西金貴著,能隨便亮出來?亮出來不嚇死你的!&rdo;&ldo;唉喲?嚇我一個?&rdo;羅強忍不住逗小孩兒,&ldo;您這褲襠裡邊裝得是飛船啊還是航母的,老子還真想見識見識。&rdo;劫後餘生,整個人從身子骨到心情都散了,倆大老爺們兒抱著狂樂,樂得毫無風度節操,很不要臉地互相臭貧擠兌了幾句。那感覺好似心底的烏雲陰霾煙消雲散,霍然開朗,從心口透進來一縷朦朦朧朧的亮光,每個人的心都暖了,軟了……好久都沒正經在一塊兒說幾句話,好些話堵在胸口,不知從何說起。坡下的水一路看漲,再不跑又得淹水裡,邵鈞一骨碌爬起身,扶起羅強,倆人拉扯著往高處山裡爬。羅強的腰不好使,一條腿又傷著,一動就疼,只能硬挺著。邵鈞倒是腳上穿了鞋,卻裸著兩條腿,走路走得很彆扭。他的屁簾兒四面透風,吹得胯下那套柔軟嬌嫩的寶貝在夜風裡不停晃悠,沒有布料兜著,果然感覺不太安穩。邵鈞一條肩膀奮力撐著羅強,扶著對方慢慢走。倆人深一腳淺一腳,萬分狼狽,簡直是這輩子走過的最落魄、最艱難的一條路。別說邵鈞沒這麼出過糗,羅強自己都沒有;當年被全國通緝,公安緊追猛趕,他逃進深山,都是一身專業的野外生存裝備,腰裡好幾把槍,指哪打哪。天徹底黑下來,低窪處的洪水短時間不會退去。邵鈞沒手機,聯絡不上自己人,只能決定臨時紮營露宿,在山裡過一夜。別看小邵警官當年在警校裡也念過野外生存之類課程,書本上的知識真到了實地發揮作用的時候,還是不如羅強這號沒念過書、完全靠自己一雙腳創造實踐經驗的。羅強站在高處,地形地勢簡單察看一番,仰臉找了找牛郎星織女星的位置,於是選定崖邊一處背風的小山洞,僻靜,乾燥。倆人把懷裡能用的工具傢伙事兒都掏出來,羅強吩咐這人收集起山洞裡的乾柴樹枝,在石坷垃裡點一堆篝火,這才暖和了。羅強要煙抽,可是邵鈞衣兜裡那半盒煙,早被水泡爛乎了。沒煙可咋熬得過漫漫長夜?兩個煙癮都很大的人這急得,上竄下跳,抓耳撓腮。後來弄了塊大石頭,在火裡烤熱,拎出來,再把一根一根溼漉漉的煙擺在熱石頭上燻烤,慢慢地燻幹……好不容易烤乾一顆煙,點著了,倆人迫不及待得,一人嘬一口,吸那個香噴噴沁人心脾的焦油味道。羅強不爽地抱怨:&ldo;嗯,你這啥煙?一股子哈喇味兒。&rdo;邵鈞無辜地說:&ldo;精品熊貓!我這不是哈喇了,讓泥湯子泡軟了,菸絲都不脆了。&rdo;羅強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從邵小三兒唇邊搶走煙,湊近頭,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品一品,再吸一口,眯細的眼從側面看過去,皺紋深邃迷人。方寸之地的小山洞裡,倆人擠在火堆旁,肩靠著肩,手指間的煙遞過來,再遞回去,你一口,我一口……這段日子各種變故,互相隔閡著,有意疏遠著,其實哪個心裡好受?坐在一處,抽根菸,心裡憋著藏著想要向對方解釋、辯白或者質問的一番話,一下子就都不重要了,好像什麼都不用再說。一起經歷了生死一線,手拉著手從山洪泥石流漩渦裡爬出來,還需要說啥?啥事兒能有眼前這大活人好好地活著就靠在身旁更加重要?當年沒選擇坐牢蹲監,彼此能有機會認識?會有今天嗎?這都是命嗎?掛在懸崖上,哪個鬆了手,扭頭放棄了,都再見不到另一個。那一刻沒有選擇鬆手,就是不甘心,不認命,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