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戰給他倒酒,碰杯,眼神帶著鉤子,在程宇臉上劃過:&ldo;程宇,咱人民公僕也得保重身體,人民還需要您長久持續、堅挺不懈地為我們服務呢!我知道你辦事認真,但是別太累著自己。&rdo;程宇笑笑:&ldo;每四天值一次24小時的班,夜裡要是抓了現行,第二天還得加班再審……我沒事兒我受得了,可是人家女孩子受不了這種,等不起。&rdo;程宇說話間抬起手,咕嘟咕嘟又一杯酒下肚。羅戰竟然從這人眼睛裡讀出一層溼漉漉的水汽。程宇那時別過臉去,看向窗外夜色裡熙熙攘攘的人流,鼻樑和下巴組成一幅近乎完美的側面圖畫,被窗外的霓虹鍍出一道柔和旖旎的金邊,目光迷離……荷花市場的牌樓高聳漂亮,食客和遊人自下穿梭而過,後海的水波中點綴著遊船的浪漫燭火。這是程宇出生和長大的地方。他還是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的時候,每天就穿著小背心兒小褲衩,後屁股蛋像滾了兩隻泥球兒似的,穿過菸袋斜街,繞過沿牆根兒底下吆喝的磨刀匠,從那座銀錠橋上跑過去。手心兒裡攥著幾枚硬幣,從後海邊的糖人兒手藝匠那裡買一隻糖掐的孫悟空,男孩子最開心的玩具。羅戰跟程宇一杯一杯地不停碰杯,倆眼不住地瞄程宇的臉色。他心裡約莫有了底,程宇這人估計感情上不太順利,被姑娘甩過,不舒坦了吧。程宇也沒有特不舒坦。他被女孩兒甩過不只一次,也婉拒過不少朝他拋媚眼的小姑娘。一段又一段相識,剛開始萌芽尚未發育開花兒就迅速又化作過去完成時,被丟進回憶的垃圾筒,就連所謂的傷心難受都成為程宇二十多年來從未品嚐過的情感奢侈品。他就是時常覺得心裡有些寂寞,孤單,心口壓抑著某種無處宣洩的情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嚮往什麼樣的人,不知道該跟誰傾訴。程大媽經常牢騷,一肚子的心酸啊,嫌兒子對感情的事兒忒不上心。所裡的同事私底下拿程宇開過玩笑,說程宇那小子絕對是有毛病,同事之間傳看好東西,程宇竟然都提不起興趣,懶得看,每看必睡。所謂的&ldo;好東西&rdo;,就是所裡的網警曹亮他們幾個崽子從網上搞得亂七八糟玩意兒,還有每一輪掃黃打非活動中私下截留的上等貨,儲備了幾千g的硬碟。一幫二十多三十歲的大小夥子湊到一堆,有媳婦的惦記著暖烘烘的被窩、白嫩嫩的媳婦,沒媳婦的純幻想有一天能左擁葉子楣、右抱邱淑貞,夜裡值班閒得寂寞無聊,於是就在值班室裡開電腦集體看毛片兒,純粹為了解悶兒,舒緩工作壓力,順便同事之間聯絡戰鬥情誼。程宇看黃片兒,無論是淇妹的還是麗珍的還是玉卿的還是歐美日韓東南亞各色洋妞兒,每次都能看著看著讓自己昏睡過去,直打呼嚕。華子曹亮潘陽幾個人後來得出結論,經過組織鑑定,華哥親自審訊逼供,本派出所男同志全票一致透過,程宇這人就是一極品性冷淡!典型的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只有觀賞性,沒有實用性;只有回頭率,沒有回床率!這廝脖子上掛著&ldo;什剎海方圓八公里十六條衚衕頭號帥哥王老五&rdo;的紅頭牌,掛了三年了,愣沒賣出去呢,姑娘們可千萬別上這個當!羅戰跟程宇邊喝邊聊,越聊倆人的頭湊得越近,程宇的眼睛愈發紅了,臉孔發熱,唇邊的笑意漸濃,也不端著架子了。窗外夜色正好,飯館裡人聲喧鬧,油餅媳婦和小姨子起身忙著招呼客人去了。羅戰趁著桌上沒有外人,故意把嘴湊到程宇耳邊說話,嘴唇都快要吻到程宇的耳廓和耳垂。程宇垂著頭笑,可能是難得跟一個人聊得這麼舒服暢快,竟然也沒有避忌羅戰越來越膩固的逼近。聊吃,聊附近這條道兒上混的人,聊片兒警的工作,聊把自己甩了的女孩兒,聊小時候在老城區生活的點點滴滴……倆人挺有話聊的。滿座熙熙攘攘,觥籌交錯,人影穿流。羅戰湊到耳邊說話時,程宇的感覺很奇妙……就像童年時候,倆小壞蛋做了見不得人的壞事,瞞著老師和家長,偷偷地交流只屬於兩個人的小秘密。那時候,一群小夥伴,頭湊著頭,嘴裡叼著冰壺兒,扎堆兒在牆根兒底下,一片泥坑裡玩兒彈球能玩兒上一整天,餓了就點火烤幾隻香噴噴的知了……倆人這裡正漸入佳境,小飯館另一頭吵吵起來了。女服務員被推搡了一把,油餅媳婦過去問情況,楊油餅也從吧檯裡探臉兒出來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