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橘子拿起筷子，夾了幾個油糕擱碗裡，遞給自己的弟弟苦笑一下：&ldo;咋辦，趙建國能把我賣了？這可是新社會。果園，我不回去了，你也看到了，我回去，生事。&rdo;高果園沒說話，也沒再勸自己姐姐，小廚房裡，偶爾會響起油糕落入油鍋的聲音，高橘子又炸了一會，終於憋不住的開始嘮叨。&ldo;最起先，只是說拿去用用，我信誰能信不過自己的老子娘。我知道爹媽養我不容易，可是，那錢是人家趙建國苦哈哈在部隊的賣命錢。你就說吧，村裡從村頭數到村外，誰家敢花三千塊蓋房子，辦喜事。一個人工分才多少？全家要存多少工分才還得起趙建國。我不怨趙建國怨恨我。趙建國老孃都沒花過兒子的賣命錢呢，那家父母不想兒女好，我高橘子那裡對不住你們了。都是一個孃胎掉下來了，怎麼到了我這裡就這麼不公道呢！咱爸說，算是給的撫養費，這話也是爹說的？看人趙建國長本事了，是不是？人趙建國長本事，是人家的事兒，老趙家還沒借光呢！果園，你回去跟咱爹說，我活的難，沒辦法回去。要是他還心裡疼我，求求他，能還一點是一點，我三個兒子要養呢。&rdo;高果園沒說話，油糕也沒吃，他開啟自己帶來的大皮包，取出幾個點了紅點的精面大饅頭，又取出幾掛柿子皮串的零嘴兒掛趙學軍脖子上，抹了一把眼淚的走了。高橘子也沒送自己弟弟，她呆呆的看著油鍋，眼淚噼裡啪啦的滾下去，濺起許多油花。又過了片刻，她猛地一轉身，跑進裡屋，將趙建國剛做好的一套料子幹部服取出來，包吧一下，摟在懷裡跑了出去。那夜，趙學軍靠在父母房間外悄悄的聽著，他怕爸爸跟媽媽生氣，怕父親的怒火熄滅母親那片為了這個家奉獻一生的火苗。今後幾十年的夫妻不和諧，是這個家最大的遺憾。趙學軍清楚的記得，爸爸去世，母親一邊燒紙錢，一邊罵：&ldo;趙建國！你不是愛錢嗎，給你錢，好幾億，花去吧，花去吧，你個鱉犢子，一個人美去吧！我給你燒紙人，伺候你，燒大樓，你住吧！&rdo;&ldo;建國，我去賣菜吧，咱三兒說了，門口賣菜的一天能賺五塊錢呢。你說我在單位累死累活的，這才多少？&rdo;媽媽的聲音慢慢傳來，不久屋子裡傳出一聲巴掌拍肉的聲音，媽媽叫了一聲：&ldo;哎，趙建國，打我幹嘛啊！&rdo; &ldo;老子再沒本事，也不能叫老婆去做個體戶啊！瞎想什麼呢，睡吧。&rdo;&ldo;建國……&rdo;&ldo;嗯？！&rdo;&ldo;我想把你媽接來，你媽一個人跟鄉下，我不放心。&rdo;那裡面有人大動了一下，趙建國幾乎是驚喜的聲音傳來：&ldo;哎。真的？你同意咱娘來咱家了？&rdo;&ldo;嗯，以前是我不對，總覺得，你媽三個兒子，憑啥我們養活。現在，我想開了，我不能叫我的三個兒子看著學，我要把你媽媽伺候的好好的，以後老了，我也享福，享咱三兒的福氣。&rdo;&ldo;為什麼是咱三兒啊？&rdo;&ldo;咱三兒，貼心唄，晚上你吃那魚是三兒帶回來的，他還問別人怎麼做，說爸爸工作辛苦，要給你做魚吃，老孃給他做了一天油糕，他就想著你。我在孃家委屈了，就咱三兒記得了，那倆死小子，就一對吃貨。就認吃！&rdo; 趙建國悶笑，他笑了一會，聲音裡帶著關不住的開心，小心的跟媳婦商量：&ldo;你說個日子，咱一起回去接老孃。&rdo;&ldo;明兒，明兒就去，明兒你回去接你媽，我把三兒那屋子收拾下，叫三兒跟他奶一起住。家裡不是還有棉花票嗎，我給媽彈個十斤的大棉褥子。都要新花，還有咱結婚那兩床新被子，給你媽蓋。我看下布票，夠了，再給媽再做個燈芯絨面子的大褂兒，你媽愛美。&rdo;趙學軍蹲在那裡，徹底的放心了，他慢慢站起來，小心翼翼的離開大屋，這一次，他覺得他不會再去怨恨誰，就連姥爺，他都能原諒他，只要自己父母開心，就怎麼地都值了。 99、 星期一，大清早的，高橘子做了玉米疙瘩湯，蒸了幾個饃，又切了一盤芥菜絲當全家的早飯。這一天，趙建國起的更是早，他自費出了油錢，跟領導們打了招呼借來了市裡唯一一輛吉普車回家接老孃。早起的時候，趙建國在衣櫃裡翻騰自己那套新作的毛料幹部服，他翻箱倒櫃的找了一回無果後，大聲問自己媳婦：&ldo;橘子，我那套新做的幹部服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