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那走私火器、販賣毒藥的組織,瞧上的是宜春票號,那麼只要票號股份還在身上,蕙娘肯定就會持續受到他們施加的壓力。她昨日和權仲白交的底,那也是沒提放棄股份的事,只說了未必要逼著權仲白去爭國公位而已。蕙娘聽權仲白的語氣,倒像是有意插手進票號事務中,她微微一怔,&ldo;你有什麼想法?難道還要不戰而退,把股份賣給喬家,躲這個事兒?&rdo;&ldo;這想法倒是有一陣子了,但從前不想提。&rdo;權仲白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看了看幾個下人,蕙娘敲了敲桌子,打從綠鬆起,丫頭們便都退了下去,歪哥看見養娘起身,還以為自己也要走了,便依依不捨地抱緊權仲白,蕙娘看得有點好笑,便把他接過來拍著,他倒高興起來,小手摸著蕙孃的下巴,要在她腿上站起來親她,倒鬧得蕙娘躲躲閃閃的,商量正事的嚴肅氣氛,頓時蕩然無存,到底還是鬧著被抱出去了才算完。&ldo;現在票號一年的流水,不下數億了吧?&rdo;權仲白還是那樣,一開口就直奔主題,也不顧這問題蕙娘方便不方便回答‐‐好在,他也只是這麼一問,並沒有讓蕙娘回答的意思,&ldo;你知不知道國庫一年收入多少?上回皇上和善榆算賬,我在一邊聽著,他也沒有瞞我,其實這也是瞞不過人的‐‐去年一年收成好,六千萬兩,各地光是軍費就去了一小半,打仗耗的那都是國庫銀子,還有逐項民生開支。國庫存銀不過二千萬兩,東南那邊,開海、興建船隊,打仗,一動就要花錢。孫侯帶走的那支船隊,本身花了多少錢不說了,船隊上帶走的兵丁,那也是錢養出來的……你們票號一年的收入,對天家來講都不算小錢了,我對經濟上的事不大懂,皇上親口說,&lso;這票號發銀票,是做得越大越賺錢,如有一天能壟斷了全國的票號行當,一年光是這個收入,那就是嚇死人的多&rso;。這話是說著玩的呢,還是有意無意說給我聽的呢,你心裡自然有數。&rdo;&ldo;當然,皇家對票號有想法,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在我看,這兩任皇帝的目的,卻有天大的差別。&rdo;權仲白平時似乎風花雪月,一點都不講經濟世故,可要算起賬來,真是比任何人不差。&ldo;先帝是什麼樣的性子,你祖父會比我更清楚,想來,你心裡也是有數的。他要票號,那是看中了票號的錢,可以歸到皇宮私庫,去填補因他求仙問道、盡情享樂而造成空虛的內庫……而且那時候,宜春號的規模,也還沒有現在這樣巨大。這樣黑吃黑的做法,連他自己都覺得心虛,更別說獲得朝廷重臣的支援了。第一個你祖父就不會答應的,他當然也不敢玩真的,想納你為太子嬪,你們家沒有答應,這件事也就作罷了。可皇上平時清心寡慾,後宮人口少,花費很小,這些年來皇莊出產,就夠他花的了。內庫縱然錢銀不多,但也是因為一大部分錢,都投入了孫侯的船隊……他想要票號,是看中了票號的規模。現在的宜春櫃面,有時候比縣衙還有威信,當地有了什麼事務,要請耆宿來坐鎮評理的,少不得宜春掌櫃。你有梧桐樹,招來的有時候不止是鳳凰,還有老鴰。現在還好,宜春號還有盛源號這些敵手,始終還沒做到宇內獨霸,可繼續往下走,我怕你討不了好。&rdo;字字句句,都算是說中了蕙娘心底隱憂,她不動聲色,做聆聽狀。權仲白點著桌子說,&ldo;官家要做票號,人手卻不能從官家這裡出,你也知道官場上的齷齪,由官府牽頭搞,無非是養肥了經辦的官吏,那麼不論是買下盛源還是買下宜春,價錢會有多離譜,對餘下那間票號的擠壓又會有多激烈,你肯定也能想象的。宜春票號的價值擺在這裡,白的黑的都看得到,到時候,真的是國公爵位能夠護住的嗎?我們家二十多年沒沾染兵權了,我看是難……與其等到時候深陷泥沼,倒不如預先計劃好了,將股份緩慢變現,你自己興辦實業也好,就把錢幹放著也好。單純的財,招惹不了多少人的紅眼,不論是老爺子的威望、人脈也好,還是我們家的關係也好,倒都能護得住這份踏踏實實的家業。&rdo;其實分析了這麼多,歸根結底還是一句話:權仲白實在是很看好宜春票號的發展,甚至看好到認為票號終有一日要被人摘取的地步。不是被神秘組織以陰謀摘取,就是被官府以皇權、相權強行廉價買走。而這兩股勢力,都不是一個下臺的首輔,不沾軍事的國公府能夠抗衡的。畢竟這兩股勢力看重的,並不是金錢,而是宜春票號完善的櫃面網,以及金錢流背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