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皇上和太子,我卻又怔住了。王琅渾身上下,都似足了屈貴人,也就只有一雙眼睛像我姑爹,可在這一刻,他們的姿勢神態,竟似乎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一樣……這對父子臉上雖然都帶了笑,雖然我姑爹笑在臉上,王琅他笑在眼底,但在笑意之外,似乎都有一股深深的擔憂與淡淡的惆悵,遊離於這樣的大喜事之外。為這一份喜悅,帶上了三分的沉鬱。我一下就鬧不明白了:蘇家就算是有了這份功勞,看世陽的樣子,距離功高震主,始終有一段極大的距離。再說,現在世陽人才回來,不管是姑爹還是王琅,都犯不著上趕著猜忌他。就算姑爹有我看不透的心思,王琅也決不會在現在來猜忌我哥。那,他們又為什麼這樣心事重重的,甚至連神態,連情緒都這樣的相似……我又看了看王瓏‐‐此人心思細膩,比我更懂得讀人的臉色,沒準他能揣摩個子午寅卯出來‐‐可王瓏卻是早已經一臉的入神,似乎完全被我哥哥口中的故事給吸引了進去,進入了那個縱馬飛馳鐵血橫飛的江湖之中。連下黑白雙城,當然有很多故事可以講,世陽一直很善於說故事,我姑爹也有無數的話要問,一直到掌燈時分,大家才移師到偏殿去吃飯。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姑爹也沒有客氣,灌了世陽幾乎整整一罈子上好的蓮花白,自己喝的也不比我哥哥少。連帶著王琅、王瓏等陪客,臨江侯和陳尚書等人自然也都醉了。我雖然善飲,不過當著長輩外臣們的面,卻不敢任性,只是陪著進了幾杯就不再沾唇。等到酒過三巡宴冷餚殘的時候,便趕快出面指揮宮人們,將快醉死過去的姑爹扶回去睡‐‐老人家是一邊打呼,一邊猶自輕聲的笑。王玲早前一去就沒有再回來,王瓏的醉態也很安靜,只是趴在矮几上沉睡。倒是臨江侯要活躍得多,抱著個宮女似乎就不想撒手了。他老人家年輕的時候,這位小宮人或許還會又驚又喜,現在自然是隻有驚沒有喜,小雞仔一樣地在老人家懷裡嘰歪亂叫。要不是柳昭訓也趕過來幫我安排,還很難將這個可憐的小丫頭,從臨江侯手中解救出來。陳尚書年紀也大了,這一番醉得出不去宮,也要找一個妥當的地方安排。王琅撐著半醉的身子去了一趟淨房,出來後醉態已收,他安頓我,&ldo;你回去歇著,我送世陽出去。&rdo;以我嫂嫂的性子,哥哥回京第一晚要是不能回家,她必定要大發脾氣,又是雙身子的人了。我就走到哥哥跟前,又留戀地抱著他的手臂蹭了蹭,哥哥甩了甩頭,摟著我口齒不清地說,&ldo;妹子,別,別這樣肉麻。改明兒接你和妹夫回家吃飯,你嫂子親自下廚……&rdo;我和王琅都笑起來:以劉翠的手藝,她的私房小菜,我們是真不敢領教。&ldo;你送哥哥出去吧。&rdo;我就打發王琅,&ldo;一會兒也別回來了,我從這裡直接回東宮去。&rdo;王琅和我哥哥一直很要好,兩個人從小就喜歡在一塊使壞,這一次分別日久,久曠的龍陽愛好者,一旦湊到一起,一定有無數的話要說……我壞壞地在心裡編排著王琅,一邊往外送他倆,一邊兀自就笑起來。不提防耳邊一疼,卻是被哥哥揪住了耳垂。&ldo;小丫頭。&rdo;哥哥一臉的紅暈,都醉得走不穩路了,聲調卻還是慢悠悠的,帶了一絲涼涼的味道。&ldo;笑得這樣賊兮兮的,在想什麼?&rdo;哎呀,該死,都醉成這樣了,還這麼明察秋毫。我轉著眼珠,還在想託詞時。王琅已經在一邊慢悠悠地道,&ldo;總之沒有好事,那是再不錯的。&rdo;死王琅,還是喜歡在哥哥跟前,拆我的臺。&ldo;沒什麼好事。&rdo;我索性坦然承認,&ldo;我在心裡說王琅的壞話呢。&rdo;一邊說,一邊用白眼睛去看王琅。他低低地笑起來,也不以為忤,學著哥哥拉了拉我的耳垂,就算是對我的報復了。哥哥轉著眼珠子,瞥了王琅一眼,又看了看我,他驀地捧腹大笑,把我推到一邊,親暱地環上了王琅的脖子。兩個人跌跌撞撞步履不穩,很快就出了瑞慶宮。&ldo;老六啊老六。&rdo;隱約還能聽到他的聲音飄回來,&ldo;哥哥我真是佩服了你哎。世暖這一輩子被你揉搓,該!&rdo;……真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到底是怎麼長的,一句話而已,就能推匯出他很佩服王琅!醉了的人,真是不可以和他計較的。我捧著紅臉,又回瑞慶宮後殿去找柳昭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