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就是打火石的聲音,與水菸袋輕輕磕著桌邊的碰撞聲。長長的安靜之後,水煙那甜絲絲又帶了辣味的煙霧飄進了善桐鼻端,祖母的聲音也跟著傳了過來。&ldo;不管怎麼說,這門親戚能認還是認了。他一個孤兒,在天水住著,人家看著老九房的面子不來擠他就不錯了。要怎麼金尊玉貴的長大那也是沒有的事。桂家內裡的明爭暗鬥,我不信會比我們楊家好看到哪裡去。能聯絡上這門親,他是求之不得,我們……&rdo;她沒有說完,張姑姑已經插嘴進來,&ldo;年紀畢竟小了!能起到多少用處,還是難說的……您要是想和老九房結親,恐怕還得找找別的路子。看看桂太太的意思。&rdo;&ldo;老九房我們是高攀不起。&rdo;老太太毫不猶豫地道,&ldo;人家是二品大員實權元帥,嫡長子不必說了,自然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小四房那邊的嫡長孫女要是沒有說親,兩邊聯姻倒也是美事一樁。就是嫡次子,恐怕桂太太都看不上善榴,倒是善桃也許能說這一門親。&rdo;張姑姑似乎有幾分不以為然,&ldo;咱們也是正四品的人家呢……&rdo;&ldo;這不是正四品不正四品。&rdo;老太太略略抬高了語調。&ldo;海清在西北做糧道已經是走了武將這條路了,在西北耍槍桿子的,哪個不要看桂家臉色行事?他要是還在京城做翰林,這門親事倒是說得的。現在這樣,大姑娘過去了也沒有底氣……嫁妝要不夠沉,更壓不住場子。&rdo;&ldo;這也得看桂家長媳人怎麼樣了。&rdo;張姑姑也沉默下來,她慢慢地道,&ldo;不過上回西安那邊過來說起,說是大公子還沒有定親的……這要等也實在是等不起。他們桂家規矩嚴,說親得按序齒,大姑娘轉過年就十七了。就是要說給桂家,那也是看二姑娘,三姑娘。&rdo;老太太哈哈一笑,&ldo;三妞?三妞還小呢,年紀差得也大了,二妞又遠。桂家這門親看著是好,但內裡未必真有那麼甜。從前是覺得桂太太行事好,現在看來也未必如此。我來往西安那麼多年,從不知道老九房還有個庶子‐‐聽說桂將軍身邊也是近年來才有幾個通房,按含沁的年紀算,十幾年前桂太太還年輕,老九房內宅就她一人獨大,連一個開臉的丫鬟都沒有。這事,內裡也許有玄機在。&rdo;沒等張姑姑回話,老太太又道,&ldo;這件事回頭問問含沁就行了,這孩子精明,聞絃歌而知雅意,很多事沒準還真能幫得上忙,要能成事,我當然也樂見其成,能和桂家攀親,誰不喜歡?開春後要是四紅沒來,這裡戰事又還好,你就去天水走走,和四紅拉拉家常,問一問當時真真的意思。要是真真也喜歡這孩子,那沒得說,大家當親戚處起來。唉,老馬家雖然分支也不少,可是咱們嫡親的這一房留下的血脈,現在說起來也就是含沁一個外孫子了。能照應,還是要照應。&rdo;說了這麼久,老太太還是第一次提到了感情。善桐只覺得身上隱隱有些發冷,甚至看著祖母的背影,都沒有了往常的慈和。她雖然已經明白了母親的不得已,明白了很多時候人不能不算計。但祖母私底下和張姑姑分析起來,口氣中的冰冷,卻是她從沒有聽過的。一時間她甚至覺得祖母的身影離得很遠,就好像母親在算計祖母的時候一樣,祖母算計起桂含沁來,竟也是將他放到了秤上,連一點斤兩都要算計清楚。到了最後才補了一句輕飄飄的:能照應還是要照應。這話竟虛偽得讓她有些想吐。如果桂含沁對祖母,對小五房沒有用,祖母對他的態度,還能不能那麼寬和?老人家一輩子最注重的就是嫡庶之分,庶子入繼承嗣,這要是在楊家村裡,這戶人家是別想得到祖母的好臉色了。就因為他是老九房出身,就因為現在要給大姐說親了,可能用得到他,就因為‐‐再說祖母自己不是看得很透?聽她的意思,姐姐到了桂家,日子可能怎麼都說不上愜意。但就因為和桂家攀親,能給小五房帶來好處,祖母到底還是說了&lso;能和桂家結親,誰不樂意&rso;。她總覺得,將一家人維繫在一起的,應當是濃得化不開的親情。可就在這時候,善桐感到了不對。她感到了在這親情之外,似乎還有很多別的東西,左右著一家人的一舉一動,左右著他們的一言一行。她想了很久,也只想到了利益兩個字。一時間梧哥的讀書聲,似乎又迴盪在她耳邊,那是她無意間聽在耳中的,當時以為轉瞬即忘,可沒想到到了此刻,這句話又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