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聲音就漸漸地凝重起來，又慢慢地道，&ldo;祖母從來都把你當成個孩子，也沒有教你為人處事的意思。倒真是有些老糊塗了，你人聰明又機靈，雖然年紀小，卻已經懂事。祖母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句很軟的話‐‐做事不要做絕了，什麼時候都放人一馬，才是大家大族的做派。&rdo;見善桐若有所思，卻沒有馬上答話，老太太又是滿意地一笑。這麼大把年紀了，眼力之毒無需多言，善桐一個小孩子，心裡的彎彎繞繞，大略也瞞不過她。要是善桐順口應了，老太太只怕還有些不高興，現在她懂得尋思這話裡的意思了，反而顯見得是將這話給聽進了心裡。&ldo;可……&rdo;善桐又囁嚅起來，她有些不好意思，靠到祖母懷裡伏了一會，才低聲道，&ldo;可要是忍、忍不住呢……&rdo;&ldo;忍不住也要忍。&rdo;老太太頓時板起臉來，&ldo;百忍成鋼，人世間不平的事很多。今天老七房家裡沒有官，不得不受我們的轄制。如若今日老七房家出了一個大官，如若是小四房家中出了這麼一個無賴，你不忍怎麼辦？到那時，你能忍得住嗎？&rdo;善桐尋思了一會，便點了點頭，扳著老太太的脖子笑道，&ldo;忍得住，我都能向二姨娘賠不是了，還有什麼忍不住的。&rdo;&ldo;這就是了，你不得不低頭的時候能忍得住，為什麼能夠放人一馬的時候忍不住呢？&rdo;老太太就柔聲教導善桐，&ldo;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是因為看一個人厚道不厚道，就得看他在能饒人的時候，到底饒不饒人。&rdo;善桐一下就想到了王氏的話。這樣看來，得理不饒人，的確是失於厚道……她又尋思了片刻，才認真地道，&ldo;祖母的教誨，三妞記下了。往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兒，絕不會趕盡殺絕。&rdo;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老太太心中一片暖意，不由得就將善桐攬進懷中，喃喃地道，&ldo;若三妞是個男孩……&rdo;唉，若善桐是個男孩兒，二房的路，就要順得多了。她斷了話頭，又摟了善桐一會，和她說了幾句閒話，才問，&ldo;梧哥這一向在家，都做什麼？&rdo;善桐心中還回味著祖母的教誨，聽到老太太這一問，不疑有他，便笑道，&ldo;三‐‐七哥一向在家就是專心讀書的，頂多是在小考前，會抓榆哥過來補一補功課。平時都很少出來玩，這一次臘月過後要進宗學，唯恐被先生小瞧，這幾天都在家溫習功課呢。&rdo;老太太面色一動，&ldo;抓榆哥溫習功課？&rdo;善桐笑著點了點頭，&ldo;要不然呀，我們家善榆大少爺上課也不聽，回家也不讀書的，又怎麼能逃過夫子的戒尺呢？&rdo;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老太太面色不禁又是一沉，靜默了半晌，才淡淡地道，&ldo;你娘也真是心大，庶子們管教得那樣嚴厲，唯獨一個嫡長子反倒不管不顧的，由得他到處去野。&rdo;雖說這語調是淡淡的，但箇中不滿，聽在善桐耳中卻無異於一個驚雷。她連忙為母親分辨，&ldo;也不是不管，就是……就是哥哥又結巴，手又抖，小楷寫得像草書，爹說這個樣子，就算中了進士也不能當官。更別說……&rdo;更別說榆哥看書久了，就頭暈想吐，若要強迫他再讀下去，是真的會嘔吐出來。王氏在京城試過幾回，又延請名醫瞧過，也都束手無策，無計可施之下，也只有放任榆哥玩樂了。當年那樣聰明的孩子……老太太乾枯的手指，不由得又捏住了腕間的佛珠。她閉上眼不再說話，老半天才慢慢地道，&ldo;快到中午了，你叫善檀進來吃飯吧。吃完飯讓你張姑姑送你回去，以後進進出出也別一個人走，畢竟年紀大了，身邊帶個丫鬟……&rdo;吃過中飯，老太太要歇午覺，善桐無事可做，雖然按例也都是回家去睡午覺和母親姐姐閒話的，但今日鬧出事情，她很怕母親再行管教，因此磨磨蹭蹭的只是不願意走。張姑姑卻是也要休息的，等了善桐一會兒，失去耐心，便半是請半是拖，將善桐送回了二房院子裡，緊趕著就回轉小五房去打盹兒了。善桐雖然想要直接回屋，躲開母親可能的教誨與懲戒，但心中也知道這不過是掩耳盜鈴。雖然一步一磨蹭，但畢竟還是進了堂屋東次間，站在門口探進頭去，窺視著母親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