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疑慮消失了,換來的又一層深深的迷惘。不過好在官商地位簡直有天壤之別,善桐雖參不透主人用意,但也不覺得其中蘊含了多少惡意,又謝過了主人招待。兩邊攀談起來,才知道他們渠家分支,在臨汾居住坐鎮,主要管著渠家在這一帶的票號生意,女主人平時並不跟出來,只有小女兒跟著父親居住,這一次恰好她來探親,這才碰巧遇上。善桐也對那明顯比堂屋更精緻許多的繡房有一定興趣,乘便就問,&ldo;千金何處?應當也請出來見見才好。&rdo;主人自然欣然應諾,說著便從後屋領出一位姑娘來,看著竟和善桐一般二十歲上下年紀,論容貌倒也平常,高挑個子,白淨的容長臉兒上一雙丹鳳眼,看著氣質和順而已,不過言行舉止落落大方,倒沒帶寒酸氣息。渠笑著道,&ldo;我們山西人,老閨女看得寶貴,就不叫她出門了,怕她受苦,在家嬌養一世也就罷了。&rdo;這倒善桐所沒有想到的,不禁大為絕倒,又和女主人飲宴一餐,席間再慎重道謝,並要告辭,渠太太也沒多留,她看起來要比小女兒更靦腆得多。倒渠姑娘落落大方,說了些客氣話,又介紹,&ldo;前些日子請來給您問診的老先生俞氏,省內有名的良醫,治療水土不服有名氣的,因他老家在太原,正好也想回去探親,如能同行,彼此照顧倒也便宜。&rdo;這樣的好意,安排得讓人無法不承受,又無法不感激,善桐等人自然只好答應了下來。她實在忍不住好奇,便主動開口問,&ldo;如此深恩,不知道如何報答好了,若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您就只管說?&rdo;渠太太估計常年在老家居住,沒有和官宦女眷應酬的經驗,遇到這話就只有拿眼睛看女兒,渠姑娘微微一笑,親自為善桐倒了一杯酒,輕聲細語,&ldo;您嚐嚐……這貴地的西鳳酒,俞先生說,這水土不服,還多喝家鄉水好。&rdo;善桐入口一嘗,果然醇香芬芳,最最正宗、最最上等的柳林西鳳酒。一時對渠家財力又有所認識,她也就不再追問,只推薦桂太太,&ldo;嬸嬸也多喝幾口,這還真用我們老家水釀的。我祖母頓頓都喝一小鐘這個酒,我一嘗就知道,正宗。&rdo;桂太太也很識趣,一反平日裡千杯不醉的作風,喝了幾杯西鳳酒,就嚷著上頭要去歇著了。渠姑娘於單獨陪著善桐用餐,又舉起筷子薦了幾道菜,都陝西名菜,口味用料也極為正宗,善桐倒真吃得適意,又開了個話口子給渠姑娘,笑道,&ldo;真太過盛情了,簡直令人惶恐,本萍水相逢,可您們的招待卻像對世交親友一樣體貼呢。&rdo;&ldo;說來雖然從前沒有來往。&rdo;渠姑娘就彎起眼睛微微地笑了,容長臉面上忽然露出少許小狐狸一樣的狡黠。&ldo;但也不沒有親戚,少奶奶的舅爺王大人,和我們渠家近來就有一定的交情。您在山西受難,我們哪能袖手旁觀?沒有這個道理的,自然要悉心招待。免得王大人知道您受苦了,反而更心疼不?聽長輩們說,王大人常常談起您:說幾個外甥女裡,一向就最看重您呢。&rdo;善桐眼睛一眯,頓時想到了舅舅欠自己那名義上的四萬兩銀子。她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達家倒臺,晉商失去支柱,這些年來可能心驚肉跳亟欲廣結善緣……若如此,會對自己格外曲意奉承,也就不沒有道理了。大舅舅的經濟她也清楚的,正需要一個靠山。比起還給自己爹孃,當然更急於還給自己這個小輩,恐怕也因為這四萬兩銀子,讓渠家窺破了他欠自己的這份人情。這樣想來,大舅舅在跟前恐怕也比較當紅,縱還沒有起來,說不定也已經讓晉商們看到希望。不過這希望有這麼大嗎?做生意的人慣使錢鈔上下打點,賙濟賄賂天子近臣也不什麼稀奇事。可雙方總還要保持一定的體面,渠家這份用心,卻體貼入微得幾乎有些卑躬屈膝了。縱還有些不解,但知道渠家用意,善桐反而安下心來。因笑道,&ldo;到京城見了舅舅,一定請他轉致謝意。&rdo;其實渠姑娘要聽的無非也就這句話,她也知道渠姑娘想聽才這樣說‐‐兩人眼神一對,渠姑娘又笑眯了眼,很顯然,她也看出來善桐看出來了。兩人有了默契,便不再提這件事,而談些家下瑣事,畢竟都姑娘,年紀也相當,話題也還有的。其實善桐很佩服她的品味,卻又不敢多問,免得人家送禮,收不收都不。便笑道,&ldo;成日裡坐井觀天,見識真短淺。不知道山西這邊還有老姑娘不嫁的事,家裡就獨你一個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