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長開口,一家人頓時也就都不說話了,王氏面上顯然有些不以為然,但當著孩子們的面,也不曾落丈夫的面子。倒是榆哥不以為意,掰著手指頭就道,&ldo;從和爹在何家山分手那天起,身上帶的一千多兩銀票,如今還剩了一半。其中零星打賞……&rdo;竟是一筆筆跟二老爺交待了起來,二老爺聽得也很入神,倒是王氏,似聽非聽的,只是一臉喜悅地望著兒子口若懸河的樣子,一心的滿意,那是再別說的了。好容易等榆哥說完了,二老爺閉著眼想了想,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王氏便又迫不及待地問。&ldo;怎、怎麼樣,現在還是一讀書就犯惡心嗎‐‐&rdo;就算已經被榆哥迴歸的喜悅給沖刷得飄飄然了,這一問中,依然不禁帶了上了少許顫音。榆哥猶豫了一下,而只是這一猶豫,便令得王氏面色慘變,她卻依然不曾移動,只是固執地盯著榆哥,見榆哥低頭望向自己的腳面,眼圈一下便又紅了。就是善梧、善櫻等小輩,也都有落寞之色,倒是二老爺泰然自若,起身道,&ldo;讀不讀書,什麼要緊。你跟我到書房來,我有話問你。&rdo;一邊說,一邊就帶著不斷回顧的榆哥,出了屋子。133、無愧 得了榆哥的這句話,屋內的歡快氣氛雖不說蕩然無存,卻也隨之減色。善桐給善梧、善櫻都使了眼色,兩兄妹便不聲不響地魚貫掀簾子出去了,善桐這才坐到母親身邊,柔聲道,&ldo;娘,您就別再問哥哥科舉的事兒了,您看哥哥本來高高興興的,這一問,他面上又連一點笑影子都不見了……&rdo;因屋內只剩下親生女兒,王氏也不曾擺出她那親切和善的面具,她用手捂著臉,並不曾理會善桐,仿若泥雕木塑一樣,在炕桌上支了額頭出了半晌的神,肩頭才輕輕抽動了起來,善桐站在一邊,心下又怎能好受?只得又遞過去手中的帕子,按著王氏的肩膀,又勸慰了幾句,&ldo;事到如今,就不要多想了,能夠治好結巴,不說別的,一個秀才的功名是肯定可以到手的。就是蔭個監生也好,總之不是白身,讓哥哥學個愛好,一輩子太太平平的,倒是比現在再開始發奮讀書,三十多歲中進士再開始做官,要強得多了……&rdo;她忽然發覺自己的口徑和父親如出一轍,不禁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見王氏猶自並不抬頭,便輕聲道,&ldo;現在家裡這個樣子,兩個親弟弟不說,就是大堂哥等人,看著也都不是跟紅頂白、忘恩負義之輩,就算不能做官又怎麼樣?這一輩子,哥哥還是可以心想事成,難道還有人敢給他氣受?&rdo;知母莫若女,提到梧哥,王氏終於漸漸氣平,她抬起頭來,又忍不住將善桐摟進懷裡,雙臂分明帶了顫抖,下巴擱在女兒頭頂上,與其說是和女兒互相撫慰,倒不如說是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善桐身上,聲音還打著顫,帶了濃厚的鼻音。&ldo;咱三妞說的對……不能做官又怎麼樣?這一輩子,別人有的,我們榆哥也有,別人沒有的,只要我們榆哥想要,他也一樣會有……&rdo;這一夜,善桐卻並沒有陪在母親身邊就寢‐‐沒有多久,二老爺就進了堂屋,他沉著臉把善桐打發出了屋子,上房的燈火,是一直亮到了四更時分。第二天起,不論是老太太還是大太太,就幾乎都絕口不提進學的事了,異口同聲,都說榆哥長途跋涉,實在辛苦,讓他在家好生將養一段時間再說。榆哥於是又成了家裡唯一的閒人,每天起來給祖母請過安,不是自己關在屋裡演算些不知所云的算學題目,就是在山野間帶著族裡的小兄弟們閒逛。三老爺帶他去寶雞聽了幾次戲,見了些文人墨客的朋友,榆哥卻似乎都不大喜歡。他雖然已經治好了結巴,但卻漸漸地又再寡言少語起來,成日裡關著門,也不知在搗鼓著什麼。又過了一個多月,楊家要考科舉的一大幫秀才,都匯聚在了一起,由宗房夫子親自帶了往西安過去,二老爺也就隨之打點行裝,預備動身了:他之所以硬是拖到了這個時候,主要還是因為巡撫的親戚族人,那按例是應該回避的,等鄉試放了榜,便可以同前任巡撫正式交接了。因梧哥也隨著族人一道去了西安,小五房自己又派出幾個得力的家人前往西安,迎接檀哥幾兄弟,家裡一下就冷清了下來。大太太整天忙著和三個妯娌算今年的收支賬,又要派管家和佃戶們打官司,談來年的地租等等,大人們都忙得不成。含沁再到村子裡拜訪的時候,善桐很輕易地就尋到了空子,鑽到了村後的小亭子裡,和含沁談天說地,順便又偏了他一對碧玉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