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急從權，如今也顧不得避嫌、帶晦氣的說法了，王氏拉著海鵬嬸的手，還要客氣，&ldo;實在是事情太多了，竟沒有想起來……&rdo;海鵬嬸換了一身素服，神色倒很寧靜，主動為王氏下了臺，&ldo;其實在哪裡也都一樣，要真被闖進來了，人多人少也沒什麼不同。&rdo;話雖如此，到底還是向老太太打聽，&ldo;現在外頭是怎麼樣了？&rdo;老太太搖了搖頭，只道，&ldo;沒訊息，家裡下人能幫手的都去外頭了，也不好出去添亂，等吧。&rdo;一邊說，王氏一邊起身道，&ldo;也都吃點東西。&rdo;於是親自帶了大姨娘、二姨娘並幾個丫頭下了廚，端出昨日剩下的幾個饅頭來，大家又如何吃得下去？勉強各自吃了幾口時，忽然聽得村口方向又是一陣喧譁大喝之聲，善桐再忍耐不住，急得在窗前直蹦，焦急道，&ldo;怎麼沒有火銃的聲音！難道已經打進來了？不至於這樣快吧！&rdo;老太太手中一塊饅頭就停在了口邊，眾人也都站到窗前，隔著透亮的玻璃窗望著空蕩蕩的院子，又過了一會兒，遠遠地竟傳來了畢剝之聲，王氏唬得一把抓住善桐的手，正要說話時，已有人聲嘶力竭地喊了起來。&ldo;送‐‐糧‐‐的‐‐到‐‐啦！&rdo;天色才剛放亮不久，太陽不過是天邊的一個小圓盤子，鐵青色的高天之下，這一嗓子好似狼嚎，竟大有激起回聲的意思。小五房全家都呆在當地作聲不得，過了半晌，才聽見啪地一聲，卻是海鵬嬸扇了大腿一下，她怔怔地道，&ldo;送‐‐送糧的？糧食到了？&rdo;這一下，似乎是將什麼閘門給打了開來，善桐腦際嗡地一震，剎那間天旋地轉，幾乎站不直了，只聽得巷子裡幾戶別的人家猛地摔門而出，外頭很快就響起了嗡嗡的人聲。老太太亦忙命小輩們開了屋門，親自出了門，也沒有什麼耆宿誥命架子了，和路邊人就一道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ldo;送糧的到了？&rdo;&ldo;沒聽錯吧？真真是送糧的？&rdo;&ldo;這咋回事呢！那夥鬍子呢？救兵來得這樣快？&rdo;眾人正是疑惑時，張看已經一溜煙小跑進了巷子口，一大清早就是一臉的熱汗，卻是滿臉的喜氣，才望見主人，便高聲道，&ldo;是軍爺們還糧食來了！鬍子們狡猾得很，和他們稍微交戰片刻，就已經往北邊去了。現在族長已經帶著宗房的人去安頓兵爺們，請老太太一併過去說話！&rdo;那之前還顯得有些低沉的嗡嗡聲，一下變作了震天的歡呼，連海鵬嬸並善喜都不禁露出片刻歡容，善桐呆立原地，不知為何，心中卻是一絲欣喜之意均無，在這一瞬間，她反而想到了一年前在路邊悲呼救命的那一群旅人，想到了村牆外日日得見的餓殍，想到了面黃肌瘦的佃農們，想到了海鵬叔、想到了善柳……不知為什麼，就算是和馬賊迎面打過交道，生死一線的時刻都不曾落過的眼淚，竟在此時湧上了善桐眼中，鹹澀的液體一滴滴地落了下來，很快便打溼了小姑娘的鞋面，她背過身去，靠在兄長懷裡，無聲地抽泣了起來。送糧使者抵步的訊息，幾乎在一盞茶工夫裡就傳遍了整個楊家村，村子裡頓時恢復了往常的熱鬧，族人們有的放起了鞭炮，有的心急的便往宗房去打探訊息。老太太帶著王氏早去了宗房議事，善桐等小輩倒是不得跟隨，大姨娘做主，將孩子們打發著洗了澡，安頓睡下了。海鵬嬸母女自然回十三房去不提。自從去年那場冰雹以來，善桐就算是再放鬆的時候，也都繃著一根弦呢，此時糧食一到，村中之圍頓解，她總算是完全鬆弛了下來，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醒來時只覺得腹中飢餓難當，又揉了揉眼，看了看天色，只見天色昏沉，也不知是將晚還是將明。小姑娘伸了個懶腰，又看了看身邊的妹妹，見善櫻面色紅潤，呼吸勻淨，不禁微微一笑，愛惜地為她攏了攏被角，便輕手輕腳地下了炕，換了衣裳，又自己從屋角銅壺裡倒水梳洗過了，這才推門而出，躡手躡腳地往廚房過去了。一路上幾間屋子的燈都是黑的，唯獨廚房裡卻還亮了一盞油燈，善桐只當是凌晨時分，心中還自思忖：&ldo;廚子也真殷勤，才得了糧食，就又早起給祖母做早餐，也不知做的是什麼好吃的，是米糕就最好了。&rdo;一邊想，一邊推門而入，輕聲笑道，&ldo;金叔，我來‐‐&rdo;她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又拍了拍臉，揉了揉眼窩子，才歡叫起來，&ldo;表哥！你怎麼來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