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鵝毛大雪飄飛,烏雲後的一抹殘陽沒入群山之間,為厚重的雲層染上了一層血似的光芒。李衍秋的隊伍碰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暫駐於定軍山下的驛站中。風雪甚大,蒼河上結了一層冰,須得等風雪停後,蒼河封上厚冰,方能從冰面上渡河。過河再經玉衡山系的東部山脈盡頭,便是淮陰。驛站內擠滿了南來北往的過路客,有從河北南下的,也有北上回家預備過年的,驛站中生起十餘個火盆,滯留此地的行人各佔據了一小塊地方,喝酒的喝酒,閒聊的閒聊,都在等這場大雪過去,好繼續他們的行程。&ldo;老爺。&rdo;鄭彥繞到屏風後,將食盒放在李衍秋面前,說,&ldo;河面還不能走,冰太薄了。&rdo;李衍秋沒想到自己居然被阻在了這個地方,身為天子,卻違拗不過老天爺的意思。&ldo;喝點酒吧。&rdo;李衍秋朝鄭彥說,&ldo;這一路上你滴酒不沾,想必已憋得很了。&rdo;&ldo;到淮陰再喝吧。&rdo;鄭彥答道,&ldo;這兒也只有燒刀子,入喉燒人。&rdo;鄭彥這一路上時刻保持著警惕,不敢喝酒,只怕誤事。平日裡雖沒少受李衍秋擠對,但關鍵時刻,主僕二人都十分有默契。&ldo;跟著的人呢?&rdo;李衍秋問。&ldo;都安頓下了。&rdo;鄭彥答道。兩百多個人,光是吃喝紮營,就不是等閒事,段嶺生怕李衍秋有危險,特地派出鄴城軍跟著。鄭彥便讓他們在驛站後廢棄的民宿中暫且紮營,砍樹生火。撥出人手在外輪流巡邏。過往客商都知道屏風後有位做官的,說話不敢擾著了他,所幸這對主僕也不難相處,住了兩天,話也很少說。有人想巴結奉承幾句,送了酒進去,便被鄭彥退了出來,好言答謝。於是驛站內客人便紛紛猜測,這人也許是個還京的外地官,也許是去拜訪淮陰侯的縣令。外頭巡邏的鄴城軍倒是管得很好,也不擾民,制式盔甲被認了出來,便招人議論了一番。☆、 遇刺議論的內容無非是河北這些年裡的變化。其中有一隊商人從西路來,途經定軍山,等風雪小些後預備回河北郡去。行路客與商人在驛站內聊起,所言便或多或少地傳到了李衍秋耳中。關於河北,最重要的一點不是在今年秋冬民生逐漸恢復,也不是朝廷的稅賦優待,而是河北校尉武獨以河間、鄴城兩地僅有的四千兵馬,兩次退去了元人的六萬大軍。這預兆著自李漸鴻駕崩的三年來,也許大陳終於出了一名能正面抵抗北方胡虜入侵的將領。九年前,也正是在這麼一個冬天,北方傳來兵變的訊息,北良王李漸鴻的兵權被解除,兩名副將經幾次調動後守衛潼關與玉璧關。遼國擋住了北面屏障。而近三年裡,隨著上京戰敗,耶律大石戰死,遼國面對元人的不斷侵擾,領地已進一步被擠壓,眼看大陳的北面防線已快與元人接觸,國內不免人心惶惶。如今河北軍的再次崛起,令不少人從中看到了希望。&ldo;你覺得他怎麼樣?&rdo;李衍秋輕描淡寫地問道。鄭彥坐在李衍秋身後,答道:&ldo;拿得起,放得下,有他爹的脾氣,豁達。&rdo;屏風外的旅人,正在議論河北太守王山,也即是段嶺,李衍秋聽了一會兒,不由得想起往事來。&ldo;叫個人進來。&rdo;李衍秋說。鄭彥便出去招呼,先是請驛站內諸人喝酒,又將一名胖胖的行商叫進來。李衍秋客客氣氣地招呼他喝茶,那行商姓王,寒暄幾句,李衍秋便自我介紹姓李,乃是自山東南下的史官,預備到江州城去修史。李衍秋自然帶著讀書人的氣質,那行商便笑著說了些西面的風俗見聞,大多與黨項人、遼人有關。&ldo;兄臺為何去河北?&rdo;李衍秋問。&ldo;我娘子送了書信來。&rdo;行商說,&ldo;說河北免了稅賦,太守又在招募商隊,預備來年開春,組隊官商,與山東、山西等地做做生意。&rdo;李衍秋又問:&ldo;河北如今的情況怎麼樣了?&rdo;&ldo;還行吧。&rdo;行商說,&ldo;起碼比南邊好,南方的稅太重,入川的商路,已徵調了十來年重稅。據說新太守初上任,便自掏腰包發放軍餉,怎麼想也不至於刮些民脂民膏。想來也是朝廷著急了,河北若再不起來,人都要跑完了,徵兵也徵不到,拿什麼去與元人打?&rdo;李衍秋答道:&ldo;總要有人守著北邊的。&rdo;&ldo;是啊。&rdo;行商說,&ldo;如今天子也不知是怎麼個打算,不知何時打回去。&rdo;李衍秋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便打發他出去。那行商出得屏風外,便與夥伴們說道里頭是個讀書人,且是史官,沿途總會打聽些形形色|色的訊息,無妨無妨。&ldo;他的脾氣太柔了。&rdo;李衍秋說,&ld